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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东北传统客家山歌唱腔风格探析

 
    粤东北传统客家山歌是我国丰富多彩的传统民歌演唱艺术形式之一,其艺术形式多种多样,有独唱、对唱、齐唱、驳唱等,深受客家人民的喜爱,在客家民系曲折跌宕的千年历程中,客家山歌始终是客家人民最真诚、最质朴、最热烈的内心情感表达,其唱腔风格的形成与客家群体的生活习俗、语言运用、审美习惯、历史等文化基因紧密联系。
    任何一种民族艺术都有其产生的生态环境和社会环境。粤东北传统客家山歌是客家文化中的精粹,它是在客家文化的土壤中孕育、产生和发展的,客家文化又是中原文化的继承和发展,深烙着中原文化的印记。客家人民融汇了中古文化,融合徙经地和徙终地的文化因素,创造出了具有“绕绕韧韧”运腔风格的粤东北传统客家山歌。自然饱满的呼吸、清晰生动的客方言咬字吐字、委婉流畅的声韵音调、从容舒展的装饰音腔、丰富多彩的衬词运用,共同构成了客家山歌“绕绕韧韧”的运腔风格。
    一、自然饱满的呼吸状态
    良好的呼吸是歌唱的基础,客家山歌的演唱十分重视歌唱呼吸,正如清朝陈彦衡《说鲜》中的“夫气者音之帅也”[1];唐代段安节《乐府杂录》中的“善歌者,必先调其气”[1]。气息在传统的唱论中具有重要的地位,是歌唱的统帅,气息的调整和运用直接影响到歌唱,正确的呼吸能够获得悦耳动听、悠扬的声音。呼吸对于客家山歌来说亦是十分重要。笔者在采访客家山歌大师汤明哲(男,73岁,梅县蕉岭人)时谈到气息问题,他说:“唱山歌要有自然饱满的呼吸,要有备而吸,吸得深,吸得满,持得稳,唱得匀”,汤明哲先生又谈到:“唱山歌就像讲客家话一样,开口即讲,开口即唱。”山歌同人们的生活劳动相联系,所以自然饱满的呼吸观点符合中国传统的歌唱呼吸技术理论。
    客家山歌的演唱与生产劳动紧密相关,劳动者在田野山间劳作时,或弯腰锄禾,或肩挑行走,或持刀砍柴,在劳动的状态下,自然地打开呼吸腔体,口鼻尽张,运用“丹田”之力,保持气息,随着劳动的节奏而歌唱。这样的演唱呼吸技术可归纳为:接近劳动的自然的深呼吸,气息饱满充足,在行腔过程中做到既保持气息又善于巧用气息。
    二、清晰准确的咬字吐字
    中国地方民歌的演唱都有各自的运腔特点,客家方言的语言特色造就了山歌演唱的独特技巧和其独特的音韵之美。民歌演唱者中普遍传诵的十八字口诀——“清晰的口齿,沉重的字,动人的声韵,醉人的音”被看作是演唱的最高境界。清代王德晖、徐元徵在其《顾误录》中说到:“唱得出字真,行腔圆,归韵清,收音准”。[1]
    在中国传统唱论中,把清晰、明亮、准确的咬字吐字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传统客家山歌是即兴编曲、口头传唱的民歌,有很强的生活化、口语化、形象化的特点,把歌词准确无误,形象生动并富有韵味和美感地传达出来,才能演唱出传神的客家山歌,体现出其社会功能,例如:客家山歌常使用“唔”字,叠字山歌《有志唔怕叠叠山》“有志唔怕(哪)叠叠山(喏噢嗬哎),有志唔怕(哪)路迢迢(喏噢嗬哎),有志唔怕(哪)层层浪(呃噢嗬哎),有志唔怕(哪)重重关(喏)。”“唔”字的普通话读音为“wu”,而客家方言读音为“mun”,直接从鼻腔中哼出来并,归韵到鼻腔,这首山歌每个“唔”字都落在重音上,特别是在即兴对唱、尾驳尾、山歌擂台等场合中,就需要歌手不仅具备出口成歌的捷才,更应具备准确、生动、优美地咬字吐字等语言运用能力。
    客家方言中,韵母的吐字咬字对客家山歌的歌唱声韵有重要的影响,是形成客家山歌,绕绕韧韧唱腔特色的重要因素。例如《松口行上甘露亭》,第一句:“松口行上甘露亭”中的“松”字,声母为“q”,韵母发音为“iuη”,其韵母发音走向为“i-u-η”,旋律走向为a-c-a上行小三度进行后又返回,声韵字结合在一起,使山歌音调委婉动听,迤丽流畅。歌唱中的咬字,一般要求声母按照正确的发音方法在出声时将发音部位咬准。在客家山歌演唱艺术中,清晰准确的咬字吐字是表达歌曲思想内容,塑造音乐形象的基础。
    三、委婉流畅的声韵音调
    声调又称为字调,人们习惯把汉语的声调称作“四声”,四声是汉语的发音类别(严格来说还应加上一个高低升降不明显的轻声),每个声调都有其音调走向。各个字调组成的词语、句子合成唱词并配上唱腔时,声腔便与字、词的关系更为密切,因此声调尤其显得重要了。
    客家方言与普通话的声调差别列表如下:
    

    调 类
    

    阴平
    

    阳平
    

    上声
    

    去声
    

    阴入
    

    阳入
    

    普通话调值
    

    55(天)
    

    35(田)
    

    214(舔)
    

    51(佃)
    

    

    

    客家话调值
    

    44(姑)
    

    11(图)
    

    31(古)
    

    53(树)
    

    1(百)
    

    5(去)
    

    从上表可以看出,在把调高设置为5的情况下,各声调的变化过程和相互的关系走向,客家方言的调值就象五线谱中的旋律线一样,各有各的高度和走向,当歌词的语言声调与旋律起伏结合在一起时,通过歌唱者对歌词的准确把握,依字行腔地控制好字调与声调的关系,把握好客家山歌演唱委婉流畅的声韵音调,则会发出优美动人的声音。
    例如:梅县松口山歌《桃花开来李花开》的歌词:“桃花(就)开来,李花(哇)开(呦),涯妹(就转哩呀)几时来(呦)?有人来往(哇)写封信(诺),没人来往(哇)托梦来(呦)。”
    这是一首结构规整的七言四句传统山歌,其唱腔符合依字行腔的要求,其中“李”、“妹”、“转”、“几”、“人”、“写”、“信”、“人”字为仄声字调,“托”字为阴入字调,其余均为上声字调,在1—3句句腰处的“李”、“几”、“写”,为上声字调,第四句句腰处的“托”字为阴入字调(在实际唱腔中仍然处理为上声字调),唱腔在句腰处随着字调的走向特点,旋律线曲低势而起,转而上扬,遵循了字调声韵的伏起之势。仄声字与平声字相依为体,又对表达山歌唱段的情感和组织唱腔,调控歌曲的色彩、增强山歌的意境有着显著的功效。
    四、从容舒展的装饰音腔
    装饰唱腔在客家山歌中具有独特的意义,起着重要的影响唱腔风格,调控音调色彩的作用,客家山歌中的装饰唱腔主要有:倚音、滑音和波音,其中倚音和滑音用得较多,波音用得稍少。在客家山歌中倚音是用得最多的装饰唱腔,有前倚音和后倚音,倚音的运用可以使吐字咬字更准确传神,情绪表达得更充分,更重要的是使山歌的地域风格更浓郁,唱腔衔接更顺畅。例如:梅县松口山歌号子《有好山歌溜等来》[2]:
    
    
    这首山歌号子中运用了前倚音、后倚音和下滑音,后倚音运用得尤其多,第一声号子“噢嘿”的“嘿”字为平声,其后的衬词“依”字为去声,从“2”音到“3”音,“2”音后加一个倚音作为连接。将音调预先托起,唱腔就显得衔接自然。其它的后倚音也起到类似的作用。在结尾的小节中,前倚音的运用加重了“唷”字的字头力度,使音乐富有动力感,“嗨”字的下滑音,预示着歌曲的结束,有提醒对方有山歌可以“溜等来”的意思,这两个装饰唱腔在结尾处的巧妙运用与开头部分山歌号子的引子“噢”“嘿”形成了一前一后互相呼应,起到引起对方注意的作用。著名的民间女歌手张献云(女,47岁,被评为梅县“山歌皇后”)就很擅长运用她高亢嘹亮、飘逸灵动的声音来把握倚音和滑音,使山歌的旋律显得泼辣豪放,极富感染力。
    滑音在客家山歌中除了在结尾处的下滑收音处理外,还有固定衬词滑音唱腔,“溜啄(音duo,阳入字调)”,滑音不同位置运用有时加强了音乐的装饰色彩,有时增强了乐句的动力感或结束感。例如兴宁石马山歌《新绣荷色两面红》[2]中的:
    
    山歌大师汤明哲在演唱这段山歌时将其处理为:
    
    在“一”、“溜啄(duo音,入声)”的装饰音和滑音的处理,再加上他饱满自如的呼吸运用,清晰生动的咬字、圆润顺畅的行腔,结实醇厚的嗓音和特有的略带沙哑的清云薄雾般的音色,使得这首山歌的旋律更为委婉细腻,流动顺畅,从而形成了“绕绕韧韧”的客家山歌唱腔风格,极富客家韵味。
    此外,拖腔在客家传统音乐中特别在山歌中运用得很广泛,其目的是拖长声音,延长唱腔,有时还与倚音、波音等装饰唱腔结合,在衬词的唱腔延展中,既活跃了唱词,又使唱腔得到充分施展的余地,使山歌的行腔和音韵生动灵活,富有韵味,在演唱中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使曲调显得舒展而悠远。
    在客家山歌的创作和演唱实践中,充分运用和发挥各种音乐手段和演唱方式,将语言中的音韵动态和律动凸显出来,淋漓尽致地将地域特色、音乐风格、民俗风格色容其中并融汇,使音乐变得生动活泼,委婉流畅,具有粤东北山歌特有的韵味。
    五、丰富多彩的衬词运用
    民歌中衬词的运用很普遍,客家山歌中衬词的运用更为普及,而且种类繁多,不胜枚举。衬词的运用使山歌的歌唱语言变得更为灵活自如,句式结构更为流动顺畅,山歌旋律更为潇洒动听,在衬词的唱腔延展中,既活跃了唱词,又使唱腔得到充分施展的余地,使曲调显得舒展而悠远,从而使山歌的唱腔“绕绕韧韧”,悦耳耐听。
    在粤东北客家山歌中,衬词主要有两类:
    (一)与语言习惯有关的衬词:“哎”,“呀”、“噢”、“呐”、“喏”、“哇”、“哪”、“个”、“就”、“时”、“唷”、“你”、“溜”、“那个”、“心肝哥”、“心呀肝”、“唉唉哉”。这类衬词是从劳动人民的日常用语中提炼出来,具有口语化、生活化的特征,又能够很好地融合到山歌的唱腔中去,使山歌的唱腔更为丰富,流畅,不枯燥、不单调,有时还增加了亲切感,更贴近百姓生活。例如梅县丙村山歌《年头见了到年尾》,歌曲开头就用“讵话”的衬词,第二句开头又用“你都”使山歌显得生动活泼、风趣有味,在句中还用了“个”、“哟”、“咓”、“啊”、“喔”、“哟嗬”等衬字衬词,使得山歌句子紧密衔接,气韵流动。
    (二)与历史传说有关的衬词:“阿妹”、“刘三妹”、“刁嫂子”、“二招嫲”等。这类衬词大都与历史人物相关的衬词,例如“刘三妹”、“刁嫂子”“二招嫲”“骆啄妹”,有些甚至还发展成衬句,如“老妹你过来哟”、“唉哟朋友”、“心肝有情妹”、“因此呀你哟”、“你儿得心肝”,这在其他山歌中是不多见的,这类衬词的运用,使山歌充满人情味,人文味,仿佛这些历史传说中的人物栩栩如生地站在我们的面前。
    六、结语
    绕绕韧韧的运腔风格、从容舒展的装饰音腔、丰富多彩的衬词运用构成了粤东北客家山歌的唱腔特点。从两位民间歌手的演唱分析中可归纳出粤东北传统客家山歌的演唱以真声为主,运用自然饱满的呼吸,清晰生动的客家方言咬字吐字,注重口腔、鼻腔和咽喉腔共鸣,强调从容舒展的装饰音调运用,追求真实、丰满、嘹亮的音色。
    客家山歌是客家人的口头文学,是人类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积极关注、探讨、研究包括粤东北客家山歌在内的中国民歌唱腔风格和演唱特色是音乐工作者的责任,也是客家山歌得以广泛地传唱和客家文化得以传承的重要途径,在当前文化多元和网络化的时代,我们期待着音乐工作者和热爱传统的人们更加广泛和深入地对客家山歌进行挖掘、整理和研究。
    参考文献:
    [1] 李晓贰.民族声乐演唱艺术[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 2001.
    [2] 广东省文化厅,梅州市文化局,梅州市群众艺术馆编.客家山歌唱腔选集[M].广州:花城出版社,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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