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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如何胜过新闻——谈谈刘荣书的创作


    刘荣书近期的中短篇作品有着一个极为醒目的特征:几乎都是按照或明或暗的新闻事件线索组织起来的。不是根据新闻素材直接改编,就是从新闻故事中获取灵感加工而来。如此看来,新闻在其作者个人的写作脉络中占据着重要位置。以至于借助刘荣书的小说,我们得以有机会更好地思索那个由来已久的问题,即所谓小说与新闻的竞争关系。
    首先需要澄清的是,作家的创作总离不开对于外部信息的撷取。甚至一般会认为,作家成熟的标志往往就体现在他不再孜孜以求地书写自我,而是从狭小的个人世界蔓延开去,辐射更多的人与事。这在刘荣书这里也体现得极为明显。从自我到世界的过程之中,某种外部事件,比如新闻的灵感,便常常构成写作的重要参考。
    面对一个新闻空前繁荣的年代,加之自媒体的高度发达,“匪夷所思”的“新闻”已然层出不穷。对于小说家来说,或许是幸事,因为可以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对于作家来说,这些层出不穷的事件也构成某种写作的挑战:人们会不由自主地将小说与新闻进行比较。当然,更多的写作者不得不承受被海量新闻信息淹没的命运。“个人化”被压缩到狭窄的生活空间之中,写作也沉迷在一种类似新闻性的表象快意之中,浅表却时尚的“街谈巷议”与“道听途说”一度甚嚣尘上。因此有人追问,新闻结束的地方,文学如何开始?这里问题的关键在于,在何种意义上求助于新闻。是一味捕捉“表象”,“抄袭”现实,还是从现实出发,探索人性的“褶皱”,致力于文学擅长描摹的内心世界,这是小说伦理的严峻抉择。
    事实上,以小说的方式,为新闻事件赋形,将其纳入艺术实践,这在中外文学史上都极为常见。司汤达的《红与黑》便取材于一件情杀案的新闻;而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则源于一桩新闻报道的诉讼案件;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之中;甚至鲁迅的《药》也是脱胎于徐锡麟行刺失败后被清兵生食心肝的真实新闻。因此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新闻取材本身,而在于小说如何以此为契机,将写作素材完美消化,从而达到再造现实的艺术目的,由此呈现时代精神的“幽深”。
    时至今日,从《熔炉》《我不是药神》等电影来看,真实事件改编的文艺作品所体现的吸引力与震撼力,依然值得创作者高度重视。因此,改写新闻故事,并不是小说家的过错,关键得看改写之后的效果如何。所幸的是,刘荣书在这一点上处理得比较出色。纵观他近期的作品,无论是《扯票》里走失的小丫头,还是《滦南姑娘》里死磕到底的杨琼芬,甚或《虚拟爱情》里恶作剧般的网上事件,以及《雾夜坦途》里带着父亲跑出租的“我”,莫不都是通过真实事件改编而来。新闻对于小说的启示作用足见一斑。
    问题关键在于,小说为新闻增加了什么。这里显然存在着不同的层次。一方面是故事的流畅度,戏剧性和传奇性,即在故事本身上下足功夫,营造出故事的曲折和生动,将新闻未曾呈现的曲折离奇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在此层面,刘荣书的小说自不待言。他几乎每一篇作品都特别引人入胜,能够最大限度地唤起人们朴素的阅读动力。值得一提的是中篇小说《雪人》,以侦探悬疑的故事结构展开,通过所长杨渡的人物视角切入,将真相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小说里悬疑结构的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的紧张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再加之近期东北题材悬疑侦探剧的火爆,小说作为通俗传奇影视剧改编的巨大潜力值得重视。
    另一方面则是人性本身,文学致力于最大限度地开掘人性的深度和广度。因为小说的目的并不单单是呈现故事,它的最终落脚点在人身上。正缘于此,我们得以在小说《虚拟爱情》中感受到刻骨的孤独感和疏离感;在《一百零一夜》中体味被命运抛弃者最后的变态与疯狂。因此,我们大概能够发现刘荣书最能打动人的小说恰恰是《雾夜坦途》和《溯河春醒》之类的短篇。小说通过回忆带入一些情节简单的素朴故事,无需太多戏剧性和传奇性,情感的真挚便溢于言表。
    就《雾夜坦途》的情节而言,倘若将带着父亲一块儿跑出租算作新闻,那么让出租车在大雾弥漫的深夜偶遇奔丧的少年,以体现平凡人在危难时刻的人性光泽,这就是小说要处理的问题了。更重要的是,《雾夜坦途》以新闻为起点,通过一种戏剧性情境的营造,展现了人性的曲折。这让小说由一个简单的励志新闻,上升为祈求人性良善,为众生祝福的令人心生温暖的故事。这大概就是小说要做的工作。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它能够在与新闻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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