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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成书年代小考


    关于《金瓶梅》的成书年代,现在学术界主要存在着“嘉靖说”与“万历说”两种观点。其中在持“万历说”的学者中,吴晗先生认为其成书当在“万历十年(1582)到三十年(1602)的这二十年中”[1]150,而有的学者更进一步认为其成书当在万历中期,即万历二十年(1592)以后[1]150。笔者认为,《金瓶梅》的成书年代当大致在万历初期以前,而不可能在万历二十年以后。
    一
    《金瓶梅》中作者以写实的方式大量描写了西门庆家演戏唱曲的生活图景。无论是婚丧嫁娶、加官生子还是宴请宾客乃至日常生活,西门庆家总是把演戏唱曲作为主要的消遣娱乐方式。这些戏曲活动不仅为我们保留了宝贵的戏曲史料,也可以使我们从这些戏曲史料中管窥小说写作的时代背景,从而进一步认识它的成书年代。
    在《金瓶梅》中出现的各类戏曲样式中,海盐腔戏曲的搬演尤为多见。小说中搬演海盐腔戏曲的场景非常多见,分布在十八个回目中。其中有演剧片段的描述;有单支曲子的引用;也有某支曲子中个别句子的提及,甚至只提剧曲名称而一笔带过者。具体如下:
    第十一回,妓女李桂姐演唱《玉环记》第六出,《韦皋嫖院》之《驻云飞》曲。另外,小说中,还多次写到海盐子弟演出《玉环记》。
    第二十回,西门庆娶李瓶儿后吃会亲酒时,点唱《彩楼记》之《喜得功名遂》。
    第二十七回,孟玉楼与潘金莲合唱《雁过沙》,西门庆与众妻妾、丫环齐唱《琵琶记》第二十二出《琴诉荷池》之《梁州序》中的五支单曲。
    第三十二回,西门庆加官生子,教坊搬演明初无名氏传奇《韩湘子升仙记》。
    第三十五回,擅长南曲的书童旦妆拍手清唱《玉芙蓉》曲。
    第三十六回,书童又扮旦妆演唱《玉环记》之《画眉序》与《锦堂月》曲。
    第四十三回,乐人以“琵琶筝蓁,笙箫笛管”伴以鼓乐,演奏了一套灯词《画眉序》。
    第四十九回,西门庆迎接宋、蔡二御史时,命两院乐人奏乐,叫海盐戏并杂耍应承。
    第五十五回,苗员外送给西门庆两个擅长南曲的歌童。二人“手执檀板,歌唱了《新水令》一套”。
    第五十八回,歌童春鸿演唱了一套南曲。第六十回,在为李瓶儿过首七时,海盐戏子演出了《玉环记》。
    第六十四回,薛、刘二太监不喜海盐戏子演唱《刘智远白兔记》,改唱《韩文公雪拥蓝关。二人走后,西门庆仍命海盐弟子继续演唱昨日未完的《玉环记》。
    第六十五回,两司八府官员借西门庆家宴请六黄太尉,教坊司搬演的是旧传奇《裴晋公还带记》。
    第六十七回,歌童春鸿拍手清唱《宝剑记》第三十三出中的《驻马听》。
    第七十回,俳优们演唱《宝剑记》第五十五出《享富贵》之《正宫·端正好》。
    第七十二回,西门庆会见安主事家人,来人点明:“戏子用海盐的”。
    第七十四回,孟玉楼庆生日,用海盐子弟张美、徐顺、苟子孝等。先是生旦合唱《宜春令》奉酒,随后搬演《双忠记》两折。宴会结束后,西门庆还让他们后天再来。
    第七十六回,宋御史借西门庆宅宴请巡抚侯公,海盐子弟演出《裴晋公还带记》。宴会后,西门庆又让他们演唱《四节记·冬景·韩熙载夜宴陶学士》。
    从以上的列举我们可以看出,西门庆家不仅在日常生活娱乐中表现出对海盐腔戏曲的极大热情和喜爱,而且还在重大社交应酬活动中用之作为特定的表演内容,以标志自己身份并起到礼仪的功能。这就说明,在《金瓶梅词话》成书的时代,搬演海盐腔戏曲应当是当时社会的文化娱乐时尚,士大夫及缙绅富豪对之趋之若鹜。如果我们能够弄清此种社会时尚在明代出现的时代,便可以以此来得知《金瓶梅》的成书年代了。
    二
    在明人的文献中有许多关于海盐腔戏曲在当时社会上流行情况的记载:
    1、何良俊(1506-1573)《曲论》载:“近日多尚海盐南曲,士夫禀心房之精,从婉娈之习者,风靡如一。甚者北土亦移而耽之。”[2]6
    按何良俊《四友斋丛说》卷三十三以后写于万历元年(1573年)。
    2、张牧《笠泽随笔》谓:“万历以前,士大夫宴集,多用海盐戏文娱宾客……若用弋阳、余姚则为不敬。”[3]10
    3、顾起元(1565-1628)《客座赘语》载:“南都万历以前,公侯与缙绅及富家,凡有宴会、小集,多用散乐,或三四人,或多人,唱大套北曲。乐器用筝蓁、琵琶、三弦子、拍板。若大席则用教坊打院本,乃北曲大四套者,中间错以撮垫圈,舞观音,或百丈旗,或跳队子,后乃变而尽用南唱,歌者只用一小拍板,或以扇子代之,间有用鼓板者,今则吴人益以洞箫及月琴,声调屡变益为凄惋,听者殆欲坠泪矣。大会则用南戏,其始止二腔,一为弋阳,一为海盐。弋阳则错用乡语,四方士客喜阅之,海盐多官语,两京人用之,后则又有四平,乃稍变弋阳,而令人可通者,今又有昆山较海盐又为清柔而婉折,一字之长延至数息,士大夫禀心房之精,靡然从好,见海盐等腔已白日欲睡,至院本北曲,不啻吹箎击缶,甚且厌而唾之矣。[4]337
    4、何良俊《四友斋丛说》卷三十三“正俗”条有云:“松江近日有一谚语,盖指年来风俗之薄,大率起于苏州,波及松江,二郡接壤,习气近也。谚曰:‘一清诳,圆头扇骨揩得光浪荡……九清诳,不知腔板再学魏良辅唱……’,此所谓游手好闲之人,百姓之大蠹也,官府如遇此等,卽当枷号示众,尽驱之农,不然贾谊首为之痛哭矣。”[5]323
    根据上述材料的1、2、3,并结合戏曲的发展应是一个渐进的过程的规律,我们可推知,万历以前,直到万历元年,可能还要稍后的一段时间即万历初期,海盐腔戏曲广泛流行于士大夫及缙绅豪富之间,他们不仅在日常生活中以之娱乐,而且还在宴集、“大会”(即重大的社交应酬活动)中以搬演海盐腔戏曲来标志自己的身份。而材料4则说明,明嘉靖年间,由魏良辅等改革了的来自民间的逐步在剧坛上流行起来的昆山腔,(这一点发现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嘉靖二十六年金坛曹含斋跋语的《娄江尚泉魏良辅南词引正》可以证明。)此时(万历元年前后)在社会上虽已被普通百姓广泛接受,但仍然为士大夫缙绅深恶而痛绝之,自然他们也不可能在重大社交应酬活动中搬演昆腔戏曲来标志自己的身份了。这也可以从反面证明,当时剧坛上流行于士大夫缙绅富豪间的依然是海盐腔。
    上述结论,恰恰与《金瓶梅》所写的西门庆家的情况相符。而且小说第二十回写到:“西门庆家中吃会亲酒,插花筵席,四个唱的,一起杂耍步戏”,“乐人撮弄杂耍回数,就是‘笑乐院本’,下去。李铭、吴惠两个小优上来弹唱,间着清吹,下去”;第三十二回写到:西门庆请本县四宅官员喝酒,“教坊呈上揭帖,薛内相拣了四折《韩湘子升仙记》,又阵舞数回,十分整齐”;第七十六回写到:侯巡抚拜见西门庆,“先是教坊间吊上队舞数回,……撮弄百戏十分齐整。然后才是海盐子弟上来磕头,呈上关目揭帖,侯公吩咐搬演《裴晋公还带记》。”等等,这些回目中的演剧场面:演剧、歌舞弹唱、杂耍、百戏相间而同时进行,更与顾起元所讲万历以前富豪宴会多用散乐,大席则用戏曲和杂耍同时演出的情况惊人的一致。
    三
    《金瓶梅》是现实主义的巨著,如欣欣子序所云,作者是“寄意于时俗”[1]187。作者非常重视再现他所处时代的社会现实,真实地为我们描绘了他那个时代的真实生活图景。而《金瓶梅》的作者所描述的西门庆家搬演戏曲的场景,正好反映了海盐腔盛行的万历初期以前的情况。这就可以证明《金瓶梅》的成书应当在万历初期以前,而不是在万历二十年以后。
    参考文献:
    [1]朱一玄编.金瓶梅研究资料汇编[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5:150,187.
    [2][明]何良俊.曲论.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四)[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6.
    [3]胡忌,刘致中.昆剧发展史[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9:10.
    [4][明]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九)[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5:337.
    [5][明]何良俊.四友斋丛说[M].北京:中华书局,1959:323.
    原载:《阿坝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0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