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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辛:好的作品应该写在人民的心坎上


    人物简介 叶辛,1949年生于上海,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蹉跎岁月》《家教》《孽债》等。
    他是知青作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位,他的作品深入刻画了一代“上山下乡人”几十年的人生轨迹。三十多年笔耕不辍,创作了许多记录时代又感动时代的优秀作品。本期《深入生活 扎根人民——文艺名家讲故事》栏目对话当代著名作家叶辛。
    十年知青生活是人生宝贵经历
    46年前,我19岁,从上海到贵州农村插队。虽然去之前我做了各种思想准备,但到了那,还是觉得自己准备不足——艰苦的条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举三个细节:第一,住的是泥墙茅草屋,没有窗户,我们在墙上凿一个洞,在洞里嵌一块玻璃就是窗户。男知青还好,女知青生活很不方便,泥墙茅屋干裂以后,裂出一条条的缝,她们只能将报纸塞在缝隙里,再贴一张报纸来阻挡墙面透光。第二,上海是一个平原城市,几乎没有山,云贵高原就不一样了,有句话叫“开出门来就爬坡”,随时要准备上坡和下坡。我们每天干完活,不管男女都要扛着锄头走很长的山路,而这对于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来说,是非常辛苦的。第三个细节就是生活习惯的不同,当地有句俗话叫“贵州人怕不辣”,在几个吃辣的省份中最不怕辣的就是贵州。初到贵州,跟当地老乡说做饭不要放辣椒,结果炒出来的菜还是辣的,老乡说不放辣椒他就不会做菜。由于水土不服,很多人皮肤都长出黑块,很痒。刚去的第一年最厉害,春、秋季节高发,到了第二年稍好一些,三到四年才能消除。
    我在贵州农村插队一共10年7个月,从最开始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结束我都经历了。那十年的蹉跎岁月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很大的改变。从创作的角度来说,这10年7个月是我人生一段宝贵的经历,我的作品如《孽债》《蹉跎岁月》等都与这段经历有关。
    用作品呈现历史、警示后人
    在写《蹉跎岁月》这部长篇小说时,我有三个想法:一是想通过这部小说表达我们这一代人的思想;二是想写出不同知识青年的不同命运;三是这段岁月虽然过去,但希望我们能正视并认真对待,汲取教训留给后人。小说出版和电视剧播出后,引起了特别大的反响,我想原因就是作品反映了我对那个时代的深刻思考。
    对于此,我有一件亲身经历的事情。我们公社有位知识青年,表现非常好。我们每天劳动有一项工作是做砖坯。像我这样的劳力,一天从早干到黑能打80块砖,一般农村劳动力能打300多块,300多块可以得12个工分,而这位青年一个人从早到晚能打600多块,说明他是非常用心在做事。每次厂矿招工人,我们大队书记都会把他推荐到公社,但每次到县里就会被退回来,前后退了3次。后来,大队支书不服气,带他到县知青办问个究竟,得到的回复竟是因为他家庭出身不好。这让这位青年很压抑苦闷,一天要抽两包烟,搞得手指都被熏成了蜡黄色。
    人们对当年那段知青岁月的回忆有说青春无悔的,有说青春有悔的,有说整个青春都荒废的,我都能够理解,而且我觉得都特别真实。当年知青大约有两千万人,怎么可能要求这两千万人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共同的看法?但在那段艰苦的生活里,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要生存下去,这是对这一代人的磨炼。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无论是后来从事了什么职业,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我相信都能够坚强地面对。
    我前后写了十本和知青有关的书。2008年,天津白话文出版社出版发行了《叶辛知青作品总集》。知青这段岁月虽然过去了,但是我想让下一代人知道我们曾经走过这样的弯路,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以“知青”为题材进行创作的初衷。
    作家要关注社会现实问题
    我写过一部反映农民进城务工的小说叫《问世间情》,主要讲的是在上海的农村进城务工人员组建临时夫妻的现象。我最早关注这个社会现象是在1998年。先在广西南宁,后在广东,再后来在上海近郊,我都发现了这样的现象,哪怕到了现在情况依然存在。进城务工人员在改革开放过程中、在我国城镇化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没有他们的辛苦付出,就没有这么多高楼大厦和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我们之前关注进城务工人员更多是从经济层面来看,但是设身处地想一想,进城务工人员收入提高了,天天接触的是北京、上海、广州这样大城市的生活圈子,肯定也会羡慕大城市的生活。而作为一个正常的人,肯定也会有个人精神层面的需求。
    对于社会现实的关注,让我开始着手创作关于他们的小说。但是当我真正开始写的时候,就碰到了麻烦。因为我不熟悉这个群体,要写好他们,就要走进这个群体。后来我深入到一个合资工厂里,和工人们交朋友。在那里,我和工人一起在食堂吃饭,还去了他们住的地方。他们的最低工资每月有三千多元,每天在流水线上工作8个小时,收入还可以,但是他们的感情世界、精神需求却存在无法弥补的空白。
    《问世间情》这个作品所反映的是临时夫妻现象,应该算是一种灰色婚姻,介于道德行为和不道德行为之间,介于应当和不应当之间,存在合情的可能但又是一种不合法的行为。新时代的进城务工人员不但希望物质生活得到改善,而且有更多的精神需求。社会应该考虑到他们这方面的需求。在写《问世间情》的时候,我希望能通过我的笔触让更多人关注这个群体,关注进城务工人员的精神需求。文艺工作者处于社会舆论的前沿,反映基层民众的呼声,我们艺术工作者责无旁贷。
    好作品能让社会变得温暖
    去年,我参加了习近平总书记主持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人民是文艺创作的源头活水,一旦离开人民,文艺就会变成无根的浮萍、无病的呻吟、无魂的躯壳。
    我认为,习总书记提到的“人民”应该是一个广义的概念。对于作家来说,就是要带着一颗热爱人民的心深入到生活当中,怀有深切的感情对待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国家,对待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想他们所想、视他们所视,用自己真实的感受创作出人们喜爱的文学作品。
    要接触生活中的真实,不是说你到城中村去走一遭、到工人当中走一遭就能了解的,你需要长期深入并和他们交朋友,他们才会把故事告诉你。记得,我的小说《问世间情》里写到一位24岁的小伙子住的是200元一个月的房子。当时有位同志给我提意见,认为现在上海没有200元一个月的房子。其实,他不知道,城中村里很多房主,自己搬进了楼房,就把老房子分成二三百元一个月的小间租给单身打工者。这个细节如果不真正深入到生活中是根本不能发现的。
    好作品永远来自人民当中。优秀作家应该将作品写在读者的心上,用自己的感受去体验生活、亲近生活,发掘出能够让我们这个社会感到温暖的东西,这样写出来的作品才是好作品。(中国文明网、光明网记者根据访谈整理)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