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国真:以汝之名封缄一个时代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6:11:33 中国教育新闻网—中国教 史金霞 参加讨论
编者按:这可能算不上一篇纪念诗人汪国真的文章,严格说来,这是一位教师的心灵成长史。江苏苏州星海实验中学教师史金霞借由汪国真辞世这一新闻事件,追忆那些影响了自己青春的诗与书。她和许多成长于“汪国真时代”的人一样,缅怀这位被争议也被追捧的作家,其实是在缅怀自己的青春。作为一位教师,史金霞的可贵之处在于,她同时也在观照学生的青春,探究这一代的精神养分之来源。 1 2015年4月26日,汪国真的突然去世,擦掉了窦唯的发际线,减低了尼泊尔的强震,瞬间成为朋友圈里最高频的话题。 当天下午,我也转发了一条来自同事的朋友圈并附上一段话:“70后的人中,只要上过中学、大学,十六、十七、十八、十九岁时,谁没有读过汪国真呢?”其实,我转发的这篇题为《诗人之死:汪国真走了,吟诵是最好的悼念》一文,我并没有点开阅读——不阅读就转发,好像这是自有朋友圈以来,我第一次这么做。 2 在我的诗歌谱系中,汪国真的诗歌是被略掉的。 即使在他最流行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我还是个勤勉的做摘抄的小姑娘时,也从未摘抄过他的诗;17岁时,作为一个诗歌爱好者,我那些诗歌习作所学习的,是泰戈尔、李金发、郭沫若、穆旦、冯至、戴望舒,甚至胡适、刘半农和沈尹默;执教高中语文22年,在贫瘠的山区教书,我给学生手抄许多现当代诗歌,食指、北岛、海子、顾城、舒婷、雷抒雁、韩东、芒克、郭沫若、艾青……一长串诗人的名单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汪国真”。二十多年来,我从没有向我的学生和我热爱诗歌的女儿推荐过汪国真和他的诗。 我有多个版本的普希金诗集、屠格涅夫散文诗集,有惠特曼的《草叶集》,还有多个版本的狄金森诗集,泰戈尔的《飞鸟集》、《园丁集》、《新月集》、《吉檀迦利》,莎士比亚全集,中国探索诗歌鉴赏辞典,北岛、海子、顾城、食指乃至张枣、黄灿然等人的诗歌选集或者合集,还有许多许多,或者享誉世界广为人知,或者虽负盛名而并不为大众熟知的伟大诗人的集子,比如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里尔克、策兰、特朗斯特罗姆、阿多尼斯、洛尔迦、帕斯捷尔纳克、布罗茨基、弗罗斯特、叶芝、金子美铃、谷川俊太郎、耶麦、卡瓦菲斯、奥登、聂鲁达、辛波斯卡、曼德尔施塔姆……恕我一时列举不尽这些诗人。当然还有诗经、楚辞以至唐诗、宋词,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这些古今中外诗人的集子。它们或者居于我书架的最重要处,或者,堆叠在我和女儿的床头桌上。 是的,迄今为止,在我所收藏的古今中外大量诗集中,没有汪国真的诗集。 虽然他影响了一个时代,可能是几代人。但是,在我——这个普通的高中语文教师的诗歌谱系中,汪国真没有一席之地。 3 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在朋友圈里悼念他? 其实,我一直是避谈汪国真的。 4月22日,我应邀到本地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给读书会的老师们讲读书,与那些年轻的老师,分享了我这个70后贫瘠的读书史。 我的读书史,是从听书开始的。我的童年和少年,靠的是一双耳朵,得以接受了一定程度的文学启蒙,收音机,是我童年最好的老师。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收音机里的节目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小说,有老舍的《四世同堂》,路遥的《人生》、《平凡的世界》,霍达的《红尘》、《穆斯林的葬礼》,屠格涅夫的《木木》、《麻雀》、《初恋》,柯岩的《寻找回来的世界》,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还有王刚演播的《夜幕下的哈尔滨》……评书,有袁阔成说的《三国演义》,刘兰芳说的《岳飞传》……话剧,有《茶馆》、《龙须沟》、《雷雨》、《日出》、《原野》、《家》…… 那是一个书籍匮乏的时代,我清楚地记得,家里有一本电影说明书,我不知道翻来覆去读过多少遍,还有一本中草药说明书,每一个字词,都能带给我无尽的想象。 值得庆幸的是,我上学早,大学时刚17岁,正是吸纳的好年华。我一方面按照自己的兴趣,一方面按照自己的专业,各种书籍,吞咽咀嚼:苏格拉底、柏拉图、但丁、弗洛伊德、斯宾诺莎、卢梭、罗曼·罗兰、雨果、巴尔扎克、福楼拜、莫泊桑、昆德拉、托尔斯泰、屠格涅夫、普希金、肖洛霍夫、冈察洛夫、契诃夫、欧·亨利、马克·吐温、惠特曼、德莱赛、福克纳、乔伊斯、莎士比亚、培根、笛福、泰戈尔、歌德、乔·治桑、邓肯、狄更斯、司马迁、屈原、李白、杜甫、李商隐、曹雪芹、罗贯中、施耐庵、蒲松龄、鲁迅、巴金、郭沫若、曹禺、徐志摩、老舍、冰心、张爱玲、冯德英、杨沫、王蒙、柯云路、张贤亮、老鬼、霍达、路遥、席慕蓉、三毛、王朔……几百本书读下来,整个人就慢慢地发生了变化。 那一天,我回忆道: 读书,是怎么改变一个人的呢?我不记得是哪一本书,让我从量的积累实现了质的飞跃。但是我却记得很多本书,让我获得了精神的愉悦和心灵的净化。是《约翰·克里斯朵夫》里,高脱弗烈特指着在绚烂而寒冷的天边显现出来的朝阳所说的那句话“你得对这新来的日子抱着虔敬的心”让我对每一个今天充满期待的吧?是阅读克里斯朵夫的艰辛成长过程中那一次次的泪流满面让我获得迎接生活挑战的勇气的吧?是简的那一段话:“我有和你一样多的灵魂,一样充实的心!……我不是凭着习俗、惯例,甚至不是凭着可朽的躯体来和你说话,是我的灵魂在和你说话,就像我们都从坟墓里复现,站在上帝的脚旁,两人平等,因为我们是平等的!”让我在多年之后的那个早春,面对无端的指责和打压,依然在日记里呐喊,依然坚持自己的教学改革,直到取得了完满成果的吧?是席慕蓉的“甜蜜的忧伤”与“近乎琐碎的爱恋”让我在凡庸的日子里,张开了慧眼,捕捉到了那足以让人满含热泪欢欣微笑的一个个淡而又淡轻极又轻却甘醴醉人的幸福瞬间的吧? 其实,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了“汪国真”的名字。但是,我却没有说出口。而是直接跳入了下一个环节,讲述触网之后,我的阅读视野得到再次拓宽。 4 讲座结束后,这个细节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直到4月26日上午,当我在地铁上刷新朋友圈时,看到了汪国真去世的消息。 一个虽然我并不欣赏却也曾经大量读过的诗人,一个我甚至在多年以后都不愿意提及他对我的影响的诗人,他以他的死,再次引起世人的注意,讨论他的诗歌,讨论他的时代。我的心,莫名地难过起来:在这些讨论中,多少人置身事外,又有多少人反躬自问? 作为70后的一代人,我从琼瑶、金庸、梁羽生、古龙、三毛、汪国真、路遥身边走来,一路上,经过了席慕蓉、余秋雨、周国平、林清玄、史铁生、龙应台、余杰、摩罗、钱理群、刘小枫、董桥、黄仁宇、林贤治、王小波、杨小凯……终于,对余秋雨、周国平、林清玄等人有了准确的价值判断,对于丹、木心、蒋勋等人有了强大的抵抗力。是的,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组合。他们中的许多人,截然相反,完全属于不同的话语体系。可是,我必须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灵成长史,他们都曾经给过我或多或少的滋养,让我发生了谈不上好与坏的改变,使我获得了或大或小的成长。 对于一个生不逢时的人来说,在本该读好书的年龄里,我却泥沙俱下,在读了不少好书的同时,也读了大量烂书。这个结果,就是我需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走很曲折很艰辛的路,披沙拣金,排毒净化,不断地与自己抗争,否定过去的自己,甚至刮骨疗毒,接纳受伤的自己,吐故纳新。 5 我是主动选择教师这个职业的。 选择这个职业的基本出发点,就是源于对自己求学生涯的遗憾。 所以,当我成为一名教师后,我一直致力于弥补自己的遗憾,让我所遇到的孩子们读到可以受益终身的好书,让他们的成长,不再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因此,当我今日回顾自己的成长,面对诸如琼瑶、路遥、汪国真、余秋雨等等这些刻印着时代印记、青春记忆的文化符号时,我终于释然。 我们所吃过的苦,被如今的时代证明,终于还是没有白吃。 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有韩寒、郭敬明,但是也有里尔克、尼采、黑格尔;他们有黑猫警长、喜羊羊与灰太狼,但是也有魔戒、宫崎骏、速度与激情;他们吃炸酱面,也吃棒约翰,他们玩空竹,也会参加模联、机器人比赛……我们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日益开放多元的时代,他们的选择越来越多样,他们的世界不再被包装成一个模样,他们的青春,固然离不开三点一线,多数人被如山的试卷压得苦不堪言,但这并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他们也绝不是闭目塞听地生活在一个自己无法环顾的世界中。 世界,对他们是开放的,而这样的世界,能够呈现在他们的面前,的确有我们这代人的努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青春,并未虚度。 汪国真的时代,注定已成为过去。我们的孩子,也必将拥有属于他们的青春记忆,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不同,它是崭新的,丰富的,无法用一个人来命名。 而对于我们来说,一方面,保持着我们苦涩贫瘠的青春记忆,一方面,将丰盈甜蜜的醴酪,注入他们青春的琼浆,则显得尤为重要。(史金霞) 《中国教育报》2015年5月2日第4版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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