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帕米苏》,你即如此
http://www.newdu.com 2025/12/03 05:12:28 《长城》 王朝军 参加讨论
关键词:《夏帕米苏》 《夏帕米苏》的故事发生在拉康的镜子世界里,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是:真实来自于对真实的否定。通过语言,通过语言落定的文本。 当然,拉康说什么,并不足以成为这篇小说站立的理由。它的作者只是在经验和想象的平面上完成了叙述。无疑,作者是匿名的,他不愿探出头来说:对,这篇小说是我写的。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尴尬处境,这有关于身份:他是所有人,他又谁也不是。让一个谁也不是的“非我”充当言说的作者,是对读者的不负责任,所以他干脆隐身,把读者推向人物的联结地带。这个联结地带也可以称为“现场”。读者在目击现场,同时读者也被现场“目击”。双向的目击结构,取消了“作者”的功能,却强化了人物和读者的互应。也就是说,不需要作者这个中介,读者照样可以完成对文本的讲述和阅读。 请注意,在此,讲述和阅读是同值的:同时间,同空间,同效果。读者既是讲述的主体,也是阅读的主体,反之亦然。这便是著名的“主体客体化”或“主体间性”。主体不能自我确认,它必得求助于其他主体,才可以取得对自己身份的认可。 《夏帕米苏》的作者征用了这个关系学装置。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在此精神装置中踏勘虚构的边界。虚构究竟能走多远呢?作者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那就拿出勇气,从人类的起始点出发,尝试进入一个又一个未知区域。早在小说开始之前,作者就借福柯之口宣称,这个起始点叫——生育。可为什么生育“也许是女人对自己的一次背叛”?先别急,杜上有话说。 没错,是杜上,他是这篇小说的第一叙述者。只有紧跟他的视野,我们才能找到答案。然后我们发现,杜上其实一无所知。“约我见面的人不知姓名,连性别也不清楚。”杜上刚开口,就将自己和读者置于相同的境地:对于未来之事,他并不比读者知道得更多。这表明,杜上和读者即便交换位置,也不会对小说的走向造成实质性影响。杜上即读者,读者即杜上。明白了这层关系,也就明白了我在上文中为什么说是读者在讲述。杜上只不过是读者的投影而已,这个投影的身份是不是作家都无关紧要。就像小说里夏帕的遗稿《作品7号》,它叫8号、9号,又有何妨?它无须命名。同理,《作品7号》究竟讲了什么内容,透露了什么信息,也不是重点。那重点是什么?是对信息的维持——你得让言说继续下去,成为那个叫小说的东西,你就必须设法将所有的信息虚置起来,它们一旦落地,你的小说即告解体。不是完成,而是解体。好的小说拥护完成,但拒绝解体。完成是在物理意义上的终结,解体则是在心灵意义上的虚无。谁也不想把一篇小说弄成虚无。尽管虚无才是小说的宿命。但那毕竟是终极的宿命,小说在它的限度内还是可以实现自由,那是一种血液充盈的意义自治。 这样,“杜上有话说”反而因为他的说而无话可说。他闭嘴,退回到读者的行列,和我们一起倾听,一起观看,一起反应,一起想象和行动。 一位自称姓夏的女士给“我”送来一部小说遗稿,小说是她女儿夏帕写的;夏帕的父亲三年前去世了;三年来,夏帕每天下午步行四五公里去老房子里写作,从未间断;她的梦想是自己写的小说够得上刊物的发表水准;与昆明的著名小说家陈鹏比起来,她更喜欢“我”的小说;夏帕希望“我”务必看看这部暂题为《作品7号》的小说,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她发表或出版;另外,她还把小说的最终命名权交给了“我”;而“我”正在修改的小说标题就叫《夏帕米苏》。 我们接收到的基本信息莫过于此。也正是在接收信息的此刻,我们中的一个被选中,出任“我”,也就是杜上的角色。杜上依靠这些简陋的素材展开了想象,由夏帕而米苏而赵红,由夏帕而陈鹏而李果,由米苏而李果而初恋女友,由《作品7号》而《米苏》而《夏帕米苏》,等等等等,无数细节在想象中舞动、交集。但事实只有一条,那就是生育。它从夏帕的小说而来,却并不属于它。实际上,早在基本信息的内部,就隐含着母女同姓的疑点:夏帕为什么跟母亲的姓,而不是父亲?而夏帕的父亲又是缺席的。这就给想象的前行增生了新的原型。我们看到,这个父亲缺席的原型一直贯彻在所有的情节剖面中。 “无父”的生育自然是一种背叛,它意味着女人背叛了自己身体的社会属性——与法定丈夫的结合。可如果这个法定的“丈夫”不是在情感上而是在法理上作为一种侵犯性力量呢?女性还需不需要负罪?还需不需要悔罪?一句话,女性的所谓“背叛”还成立吗?说不定这种背叛恰恰是一种自我确证。 这只是问题显性的一面。隐性的一面是通过语言的象征性重复完成的。发现该事实的还是拉康,他廓清了这一自动重复机制的原理,从本体到想象到象征,人类都遵守着一套看不见的心理程序。而在这套心理程序的每个部位上,主体间动机的辩证,起到了推动象征运转的作用。比如刚才,把“法定的丈夫”置换为绝对合理的公共意志,女性就可以走向广大的人群,将人群女性化,进而主张相对于男性社会的权利。 我不是在解释拉康,我是想说,小说《夏帕米苏》拥有一个巨大的隐喻结构。基本层是被压抑的女性生育本能,在这个本能的体内,孕育出人类的意识创伤。创伤是原生性的,命定的,它通过小说中人物的相互认证,活体指向了想象性文学本身的创生之路。 支撑这个隐喻结构成形的不是人物和故事,更不是故事里的信息内容,而是对“信息”这个语言容器的持续传递和内化。质而言之,信息的传递和内化,才是最大的现实。从这个意义上说,小说中所有的人物都是他人所“生”,又都主动参与到这场旷日持久的传递行动中。传递的起点是读者,读者将自己的一部分客体化为杜上,杜上又从自我中分离出“陈鹏”(小说人物,非作者本人)……最终,小说结束,信息递回到读者手上。 看起来这就像个击鼓传花的文本游戏。但你千万别小觑了它。它和击鼓传花的根本区别是,在每个节点上都实现了意义的增值。对于小说,意义的增值就是虚构的增值,作者蓄意将自我毫无保留地放进人物序列,就是要读者产生极致的幻觉:一切由我而生,一切因我而亡。即便是小说开头闯入视线的基本信息,也只是虚构的虚构——因为它永远是一封等待认领的“信”。 对,虚构的虚构!虚构的要义就在这里:当你虚构现实时,你很难逃离现实的牢笼;可当你将虚构客体化,作为行使虚构的材料和动机时,你才发现,原来虚构竟能创造出最纯粹的真实。 而虚构不正是对真实的否定吗?否定之否定,即真理再现。 真理是:你即如此。就这么简单。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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