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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灯长歌》:抟泥而为艺


    关键词:《元灯长歌》
    
    《元灯长歌》傅菲/著,湖南文艺出版社
    《元灯长歌》全书以傅菲的生养之地饶北河上游的郑坊盆地为空间载体,分四辑呈现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桩桩件件。第一辑“江河合水”,主体是这土地的革命时期和繁衍其间的人,虽每篇各有侧重的人物,却都能置于时代之中,颇有群像之感。第二辑“大地芳春”,来到了改革开放之后的乡村当下,人在时间之河中载沉载浮,却也展现出顽韧的生命尊严。第三辑“万物生动”,主要讲述人与动物的关系,在深入理解动物的同时,也深入理解了人自身。第四辑“舞咏而归”,探看乡村手艺人的技进乎艺,虽免不了沉重的悲欢离合,却隐隐翻出一层扎实的豁达。一本书结束,一个村庄就成了一条绵延不绝的河流。
    要写一个地方的百年历史,就不能不确立某些特定的时代坐标,“江河合水”部分时有坐标提示,分散在不同的篇目之中——1907年,康有为改保皇会为国民宪政会;1911年,辛亥革命的战火席卷长江两岸;1937年,抗战军兴,硝烟弥漫全国……时代由古渐渐转至今,持续千年的稳固习俗还在持续,新的开明风气却也已在乡村中流转,仔细些,能听到这块古老土地滞重的转身之声。更重要的,是这块土地上,“自1928年4月,方志敏任中共弋阳县委书记始,饶北河上游的村镇,便有了频繁的革命活动,众多有识青年投身到革命洪流之中,反抗国民党政府的压榨”。天下苦苛政久矣,星星之火遂遍地燃起。可以说,方志敏领导的赣东北革命,是“江河合水”最重要的时代坐标,其影响和作用,几乎渗透在本辑的每一篇文章中。
    跟常见写法不太一样的是,傅菲并没有从正面表现方志敏领导的革命活动,讲述建立根据地的艰难,或者与敌人的残酷斗争,而是把重点放在这些活动对当地的影响。那些闻风兴起的民间志士,那些发自深心的自觉认同,那些群情激昂的自发抵抗,那毁家纾难的决绝,那吞炭明志的刚烈,虽未事事联系到方志敏,却都跟盗火者点燃的民心相关。看惯了英雄的慷慨激昂,这些平民的故事显得没有那么突出,却能让人看到革命兴起的真实脉络,那后来熊熊燃烧的燎原大火,起初就是这样一点点在人间传递。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说,这样的写作方式,把明亮的火种和蔓延的大火融合在了一起,火种燃烧起来就是大火的样子,大火收敛起来就重新成了火种。
    不只是上面提到的部分,“江河合水”的四篇文章,都保持着这样的融合状态,不停留在书本上的固定说法,不离开古老相传的切身记忆,扎扎实实回到对具体事物的感受,把书写落实到具体的人、具体的事上。无论是祖辈生存的艰辛,大悲旦人生的跌宕,还是麻风病人的韧性,杀身成仁者的悲壮,傅菲都能回到细节,不凭空议论,也不昌言高义,却自有一种鲜烈在里面。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不止这一辑,《元灯长歌》里的所有人,都没有脱离日常,其中的底色,永远是踏踏实实的生活,是土地上孕育的勃勃生机。
    沿着“大地芳春”的故事,我们看到,乡村生活由贫瘠的黑白照片,渐渐变成丰富的彩色影像,人也沿着时间的两岸,从懵懂少年变成青年,变成中年。这看起来倏忽而过的岁月,盛着整个乡村生活的盛衰起伏,盛着天性的纯良和无来由的凶心,也盛着人由此反观而得的感喟。大概是因为这些感喟后面是结结实实的生活细节,是身经、眼见、耳闻的众多的事,因而少有常见感喟的亢奋气息,也不热衷到让人尴尬,多的是贴切的安稳:“我们埋怨生活辜负了自己,而不埋怨自己辜负了生活。生活辜负了谁呢?似乎谁也没辜负,也似乎谁都辜负了。人还是要实实在在去做事,才不辜负生活,也不被生活辜负。”对人世给予的一切有较为充分的体会,才有可能认出,这样的议论不是乡愿陈词或脱空大言,而是岁月的善举——过眼云烟的往事在文字里反复洗练,在新事来临之前,准备好一个更踏实的自我。
    关于动物、关于手艺,甚至各种各样的自然和文化生态,这些年写的人不能算少,却经常会有意无意地把人推向这一切的对立面,只成了败坏和不知珍惜的一方。认真思考起来,人本就置身万物之中,从来就离不开万物;如果万物不在人身上体现,万里长河岂不要独自滔滔?或者,这就是傅菲写作的意义所在吧,不光要跟每一个动物和每一处山林互相驯养,跟每一样具体的手艺和每一位手艺人互相驯养,还要跟激荡变化的时代互相驯养,跟每一个独特的命运互相驯养,跟每一处独特的细节互相驯养,最终,用自己的文字稳稳承担下来。就像身为陶匠的父亲,驯养了泥土,然后用自己的双手抟而为艺:“每个人的命运都要自己去承担,承担命运的是我们的手。他说,泥就是我们的命运,但人是从泥里长出来的,再大的风雨也不怕,我用手承担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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