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与批评家不是同行中的朋友,更不是一个单位中的一对情人。他们是被文学捆绑在一起的一对冤家夫妻,过不得,散不得;和不得,也离不得。 有的时候,他们和睦共处,相敬如宾,如同走在旅途中结识的同道驴友,彼此因为同道,也才友好;因为友好,所以同道。朝着一个方向,为了一个目标,手拉手的样子,很像一对兄弟,或者一对姐妹。这景象让外人看来,仿佛狼狈。但他们自己明白,正因着兄弟姐妹般那丝丝股股的文缘情分,即便狼狈,也不会为奸。那样不仅别人会嘲弄他们,他们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当然,有的时候,虽是同道,同一方向,可从人多的大道上走到了小道,到了寂静,到了狭窄,到了只有几人或者只有二人,那就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有的时候,他们打闹,头破血流,反目成仇,那架势完全如必须离婚的一对夫妻,不到法庭上无以解决问题。可是,从法庭上下来,虽还彼此攻击谩骂,但却没有了当时准备上法庭那一阶段的火燥和气盛,没有了那时咄咄逼人的指责和谣捏。而且,经过了这一番折腾,都还变得理性,变得容让。 因为理性和容让,就说他们会成为模范夫妻,却是决然的没有可能。毕竟,在这个家庭里,矛盾是他们相互认识的镜子,裂痕是把他们捆在一起的绳子。因为矛盾和裂痕的存在,他们才更愿意去探究对方;因为探究,也才能发现对方伟大的不凡和可笑的不齿。 作家议论批评家,都是挂在嘴上,而且还多在批评家不在场的饭桌上;批评家议论作家,不仅挂在嘴上,还多公开在笔下的纸上。 批评家读作家的书是公开的;作家读批评家的书却是偷偷的。 批评家有时根本没看作家的书,可他硬说看过了;作家有时明明看了批评家的书,可他偏偏说没看。 批评家似乎应该是作家的敌人,可许多时候他们成了朋友;作家许多时候应该是批评家的学生,可他们的样子总和老师一样。 我们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对于作家和批评家,进了一家门,也不一定就是一家人。 好的批评家,是那些能够告诉作家如何才能写出好作品的人;好的作家,是那些永远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写出好作品的人。 好的批评家写出的文章和小说一样好看;坏的作家写出的小说和批评文章一样难懂。 优秀的批评家,应该是那些能做灯塔的人,总能给作家指明写作的道路;优秀的作家,应该是才华丰富的阴谋家,总能给批评家设置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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