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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近鲁迅》——触摸鲁迅的童心


    

 
    刘发建著,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11月出版 
     

紧紧把握鲁迅的这颗童心,是我们引领孩子走进鲁迅文字最关键的一步。但是,如果我们的教学仅仅停留在这个童趣的层面,那是远远不够的。
    《少年闰土》是节选自鲁迅自传体小说《故乡》中的一段插叙文字,也是我们小学语文教材中唯一收录的鲁迅作品。从文章的结构来看,《少年闰土》虽然是一个节选的插叙片段,但结构却精巧完美。文章开头安排的“月夜瓜地刺猹”这幅静谧神异的图景,不仅凸现了闰土“机敏勇敢”的少年形象,而且巧妙地打开了“记忆的大门”,一下子就把读者带进了鲁迅所描绘的奇异世界,突破了时空的局限。然后慢慢地按照“盼闰土—见闰土—识闰土—别闰土”的顺序娓娓道来,故事最后在一句“但从此没有再见面”的无尽思念中悄然结束。看似水注东海的无痕与自然,却和文章的开头那一段神异的画面脉脉相通,这种首尾情投意合、一脉贯底的完美结构,应该是孩子们学习写回忆文章的典范。
    当然孩子们最感兴趣的还是鲁迅塑造的“闰土”这个鲜活的人物形象。从他“五行缺土”的土名字来历,到初次相见时“紫色圆脸、头戴毡帽、项带银圈和见人怕羞”的土气外貌,再到后来的带有浓重乡土俗语讲述的“稀奇故事”,也就是抓住了名字、外貌和语言三个方面的特点,刻画了一个勇敢、能干、见多识广的乡村少年,刻画了一个浑身上下散发出泥土般淳朴芳香的少年闰土,土得质朴,土得纯洁,土得可爱,土得富有魅力。
    文章中有这样一段很有味道的文字:“我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猹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无端地觉得状如小狗而很凶猛。”在语义的理解上,孩子们不明白鲁迅到底要说什么。30年前不知道,30年后也不知道,却又无缘无故地说像小狗。这段文字如果我们处理不好,就会直接影响到孩子们阅读鲁迅作品的态度。其实,这里的两个破折号,正是鲁迅写作上的一种常见的修辞手法——“挑脱”(即在写作时,为了表达的需要,有时让一部分意思含而不露,故意造成句意不连接、不完整)。鲁迅在这里含而不露的意思就是——不知道,瞎猜知道,其背后隐含着一种强烈的“想知道”的愿望,达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效果。把我们平时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不知道但又迫切想知道”这种欲罢不能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引导孩子们细细品味鲁迅文字上的这些独特味道,能够有效培育孩子们对鲁迅作品的好感。
    解读文本,尤其是解读名家名作,我们首先就要把名家名作当作一般的作品来对待,否则我们就很容易犯“先入为主”的毛病。语文教学一旦主题先行了,孩子们创新学习的大门就此关闭。我们并不能因为鲁迅是大文豪,在孩子还没有真正领略过鲁迅的文字魅力之前,就把一个伟大作家的牌子竖在孩子的面前。这样只能在孩子的心底种植麻木,恰恰与鲁迅的“立人”思想背道而驰。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讲,你可以带着虔敬之心阅读鲁迅。但这个时候,我们要站在儿童的角度来思考,因为孩子是第一次接触鲁迅的文字,鲁迅的文章到底有怎样的滋味,还得从阅读《少年闰土》开始。
    虽不能说鲁迅的文字很适合孩子的胃口,但《少年闰土》的确是孩子们进入鲁迅精神世界的一扇绝好窗口。教学鲁迅,我们又不能仅仅满足于一般名家名作的品析。我们知道,鲁迅的作品在中小学语文教材中之所以具有不可替代性和不可或缺性,不单纯是站在文字的角度来思考的,而是文字的背后蕴含着独特的鲁迅精神和思想。所以,从一定层面上讲,《少年闰土》的教学,担负着“鲁迅精神和鲁迅文化”的启蒙任务。
    小学语文是儿童语文,一切的教学都必须是建立在儿童的思维水准和认知能力的基础上,那么我们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博大深邃的鲁迅精神和鲁迅文化能否与我们的儿童语文融为一体?如何融为一体?
    长期以来,鲁迅在中小学语文课堂的遭遇可以说是“叫座不叫好”,近年来有的人甚至提出“把鲁迅的作品从中小学语文教材中拿下来”,说什么“人在三十岁以前是读不懂鲁迅作品的”。显然,这种要求孩子“读懂鲁迅”的教学定位就是有失偏颇的。
    造成尴尬局面有多种原因。客观上,鲁迅文字的独特内涵,深刻而不易体察。但这不是主要原因,古今中外能够穿越时空的经典文字,他们的内涵都是深刻而独特的,都是需要慢慢品味的。学习经典不可能像学习时文那样轻松简单。一个根本的原因,还在于我们长期以来习惯性地对鲁迅进行“贴标签”式的“政治图解”。比如“我”在听了闰土讲的那些无穷无尽的稀奇事后,深情地感叹道:“啊!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海边时,他们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这原本是一个孩子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对自由、玩耍、亲近大自然生活的无限向往,以及渴望真心伙伴,这样的童心真情表白,对伙伴的羡慕、敬佩和好奇之心的倾情倾吐,这些真情和当下的孩子们的心情是完全共鸣的。“我”的渴望,就是同学们的渴望;“我”的心声,就是课堂里孩子们的心声。鲁迅的文字穿越近一个世纪的时空后,仍和当下的孩子心灵相通,童趣相映。但长期以来,我们却置文字中“我与闰土”水灵灵的童真和课堂里孩子们火辣辣的童心于不顾,一味地要孩子们去体味所谓的“鲁迅对黑暗社会和封建教育的不满与控诉”的冷冰冰的深刻含义。
    北师大王富仁教授说,如果我们突破了“学习鲁迅等同于接受某种附加于其上的观念”这种机械的认识,鲁迅作品恰恰是好懂的,“因为鲁迅的作品里,充满着人性的语言,是与人的最内在的感受结合在一起的,这样的内在感受与儿童感受事物的方式,与普通人感受事物的方式最接近”。“在现代文学中,像鲁迅这样以人性、童心去感受世界的作家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这正是对人的基本要求,要从直感出发,而不是从观念出发”。
    所以说,没有童心是无法亲近鲁迅的。鲁迅撒落在《少年闰土》文字中的童心与童趣是随处可见的:“我日日盼望新年”中那种对闰土热切期盼的眼神,“我和闰土不到半日便熟识了”的一见如故,“我和闰土短暂生活”的亲密无间,“我和闰土分别时”无可奈何地大声哭喊……这些天真烂漫、可掬可捧的童趣,是多么撩拨孩子们的心扉呀!和这样的真情文字接触,孩子们的心底会油然而生一种“久违的相遇相知感”。
    紧紧把握鲁迅的这颗童心,是我们引领孩子走进鲁迅文字最关键的一步。但是,如果我们的教学仅仅停留在这个童趣的层面,那是远远不够的。最近几年,不少老师在千万次的碰壁之后,开始有意识地摆脱“机械解读鲁迅”的教学思维,把教学的眼光锁定在“可爱的闰土形象和我与闰土间的亲密关系”上,就闰土教闰土,把鲁迅的文字视为一般意义上的回忆性文学作品。不能站在鲁迅精神和鲁迅文化的高度来教学《少年闰土》,剥离了鲁迅精神和文化的教学,显然是对鲁迅作品文学价值的缩水。这种“浅化鲁迅”和过去那种“膨化鲁迅”都是一样在削弱鲁迅文化的价值。(刘发建)
    《中国教育报》2008年11月6日第8版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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