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就是我的生命”——送别父亲苗得雨(3)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9:11:44 文艺报 苗长水 参加讨论
直到近些年,我才更加发现了爸爸的聪明,他干什么都非同一般,写作、画画、演戏,研究音乐、戏剧、书法,发表演说,样样拾起来就行。他在诗歌之外创作了大量散文,其中涉及音乐、戏剧、美术甚至经济等领域,题材非常广泛,而且有大批的读者。他的天赋,我们这辈孩子们都比不上。农村人说“六指聪明”,爸爸一只手上就是有六个指头,有一个小指长在大拇指上,进城后做手术切了,只留下一节骨头。他身高超过一米八,皮肤白,面相正,许多人都说他能扮演毛泽东。他乐观、善良、质朴、天真、热情奔放,对最基层的作者更是充满热情。我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一些基层作者们说:“你爸爸出的所有的书都签名寄给我,我给他写的每一封信都给我回,而且一写好长……” 我以为爸爸耳朵背了,听不进话,就写在字条上劝:“现在生活这么好,国家给你那么好的待遇,也没有过去那么多困难和危险了,要珍惜,不要再操心那些事了……”我看到病房里弟弟给他写的字条上也都是:“你不懂事了吗?你是孩子吗?……”但这些劝说,随着爸爸的病情一次次加重,也更加无效。有时在家发病,救护车来了,他仍然喘息着躺在床上坚持不让抬,说:“我没病,不能住医院啊!”到了医院也不肯打针,说服半天才同意“只打一小针”。去年,第三次出重症室,看见我就叫着我的小名说:“水子,你赶紧写点儿啊!……” 出院回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还着急着一一给《文艺报》《今晚报》《齐鲁晚报》等报刊的编辑朋友们和老战友打电话,报平安,谈稿子。身体稍好,就让弟弟洪峰送他去逛书店,买了他早就想买的一些书。还坚持去看望他儿童团时的老友、已经患上老年痴呆的邱鹤亭。爸爸参加工作离开村子的时候,家贫的邱鹤亭从锅里拿了个刚煮熟的地瓜,揣在怀里追上送给他。爸爸还坚持要去看望很多老友。但是很快又住院了,而且很快就进了重症监护室。 这一次也就是第四次进重症监护,山东省中医心血管科的路峰主任、重症医学科的孔立主任等组织医护力量全力救治,爸爸再次转危为安。但是切开气管加上脑血栓,爸爸不能说话也不能用右手写字了。每天只有下午20分钟的短短探视,爸爸看见妈妈和我们,用口型、手势和左手勉强写字表达的,都是“我没有病,赶紧出院回家……” 医生用了针灸和理疗帮助脑血栓恢复,让我们买些握力环等健身用品给他抓在手里锻炼,我们还买了核桃等把玩品,但爸爸看一眼就全都推开,他一生都不与这些玩物为伴,他只玩书、纸、笔。医生让他在床上略微踢一下腿锻炼,他也绝对不干。我爱人谢艺平时负责为他打字誊稿和在网上发稿,去病房看他,他用左手把文章名称、存放位置、发稿编辑一一写下来,让谢艺去办理。所以这次住院期间,他的稿子还一直在发表。重症室的医生护士们看到他发表的文章,都争相阅读,简直不相信是他写的。 山东省文联党组于钦彦书记、副主席姬德君和机关办公室、老干部处的同志们不断到重症室来探望他,带来省委宣传部领导的问候关怀。省作协张炜主席,党组杨学峰书记,王兆山、赵德发副主席等领导和朋友们也前后多次到重症室去看望他,跟他聊天,每次让爸爸高兴好久。家乡苗家庄的乡亲们也一次次赶来探视。爸爸开始还像过去那样,期待着几天就能出去,期待着春节能回家,但直到春节都没能出来。3月5日他的85岁生日也只能在重症室度过。第四次进重症住了近7个月。 出重症的时候爸爸很兴奋,见了谁都像过节一样打招呼。开始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但第17天还是不行了,心脏由于长期使用呼吸机,长出一个7公分大的肌壁瘤,肾脏也出现衰竭症状,只能再回重症室。送他回去的时候,年轻医生和护士们都掉泪了,说:“苗爷爷,我们真舍不得你走,这个病房还给你留着,等着你回来住……” 第五次进重症只有短短几天,没能抢救过来,孔主任和路主任都很遗憾,说:“苗老是个好人,没能抢救过来我们很难受!” 7月12日爸爸去世那天,《文艺报》恰好发表了他的《京戏中三个最好听的调》,这是他有生中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爸爸去世第二天,《齐鲁晚报》《济南时报》的记者们从微信圈中得到消息,即四处采访,发表了整版悼念文章。《齐鲁晚报》的消息旁边还发表了他的诗作《旱苗得雨》,并介绍是苗得雨12岁创作的作品,也是其成名之作。这首诗被列入1995年《文艺报》公布的《抗战文学名作百篇》: 苗得雨,苗得雨, 从小受苦又受穷。 爹爹逃荒下关东, 家里撇下几亩土, 全靠奶奶拉把着过, 吃的糁子煎饼稀糊涂。 鬼子汉奸没人心, 逼粮催款猛似虎。 揭去大锅还不算, 小绳拴了奶奶去。 一家大小哭成泥, 鬼子汉奸笑嘻嘻。 得雨跺脚暗发誓: “长大报仇剥你皮!” 今年二月晴了天, 炮声一响人心恣。 八路军解放了俺家乡, 全家烧香又烧纸。 苗得雨, 心欢喜, 旱苗得雨旺嗤嗤。 有朝一日苗长成, 棵棵庄稼黄金米, 军粮送到前方去, 慰劳辛苦的好同志。 在为父亲守灵时刻看到这篇报道,我随即让家人把报纸收起来,不敢让妈妈看到。妈妈一直把爸爸的书房整理得井井有条,因为这是爸爸的习惯,他的任何一件文稿都会随手就能找到。妈妈说:“你爸爸回来看到桌子乱了,会生气!”我们怕妈妈看到那篇文章会大哭。我想,仅仅看到这篇诗歌,也就能理解爸爸的那颗写作之心为什么会一生都在沸腾不息了。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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