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庆炳先生“心”功六事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5:11:00 中华读书报 王一川 参加讨论
童庆炳先生是我的老师,作为文艺理论家和文艺学界领军人物,童先生的突出成就和贡献,同他一生在“心”功上的修为即品德或德行的涵濡是密不可分的。我想到的是下面六个字。 一、敬。就是对师长敬重、敬爱。童先生对自己的业师,北师大文艺学学科开拓者黄药眠先生总是敬重有加。耄耋之年的黄先生生病住院期间,童先生都细心安排人力照顾。在黄先生去世后,童先生多次筹办学术研讨会总结黄先生的学术成就,而对他自己在黄先生去世后所做的非凡贡献却只字不提。这样的敬师、爱师之情可以想见。黄药眠先生是我的博士生导师,没有黄药眠先生,就没有中国高校第一个文艺学博士点;童庆炳先生也是我的老师,没有童庆炳先生,就没有这个博士点的再度辉煌和学科影响力的全面提升。这两位先生一前一后携手开创北师大文艺学这个学科点的两段辉煌伟业,共同竖立起中国文艺学界的“黄童学派”这株双叶树。开创“黄童学派”应是黄、童二老联手给予中国文艺学界的一份独一无二的宝贵贡献。 二、让。就是遇到利益让贤、礼让或辞让。童先生在大约1985年就以出色业绩评上正教授,本可顺理成章地向国务院学位办申报博士生导师资格,但童先生当时没有立即申报。多年后我才偶然得知原委:那时教研室有位先生论年龄和资历都比童先生要早,几次评教授都没成。童先生是考虑到他的内心感受才没申报的。尽管那位先生已在1986年因病去世,但童先生的博导资格评定之事就因此而拖延下来,直到1991年才正式评上。这距离他评上正教授的时间竟然已过去6年。童先生总会按自己的为人风范行事:把德行放在先于个人利益的地位,奉行的是以德服人、德行天下的准则。 三、宽。宽,就是宽厚、宽容、容纳、容让、包容。以宽厚或宽容之心对待学生,从不嫉妒其成绩,正是他一贯的品格。一家民间集刊《东方丛刊》杂志评选出“第一届东方丛刊诗学奖”,结果出人意料:我的论文被列为一等奖,童先生自己的论文则列三等奖。这三级奖项的奖金分别为两万元、一万元和五千元。这份奖金的数额,在当时与无论政府奖项还是其它民间奖项相比,都是很高的了。我不知这个奖究竟是如何评出来的,但这样的结果实在太让我吃惊和不敢当,令我惶恐不安!但后来我才得知,童先生在向他们推荐我时,曾不止一次主动提起这件事,并说他从来就不嫉妒学生获得荣誉,而且希望他们取得超过自己的成就。我至今记得童先生的原话是:“哪里有比这样的事情更让我高兴的呢?三个奖,我们师生就得了两个!”我固然知道自己的斤两,但更深深地懂得,这是童先生的宽厚胸怀和对我的莫大鼓励和鞭策。 四、扶。扶,就是扶持、扶助或扶掖后学。做童先生领导的团队中一员是一种福分。因为他会把团队中每个人的发展都逐一放在心上,并周密有序地去解决。在我们文艺学教研室陆续引进或选留年轻教师后,童先生都提前精心谋划解决他们的职称问题并作了周到细致的布置。由于准备细密,各方工作到位,有的老师一举顺利晋升教授。但有一年一位教师晋升正高意外遇挫,童先生立即安排我和其他人分头做工作,终以力挽狂澜于既倒之势,把这位老师护送上教授岗位。这件事让我看到童先生对团队成员的一往情深的爱,以及解决团队成员晋升问题的雄才大略。 五、提。提,就是提携晚辈或后进。不仅对自己的弟子是这样,而且对其他年轻人也是尽力提携。上世纪90年代初,我与童先生同乘火车去外地参加一个美学研讨会,巧遇一家高级别学术期刊负责人。该负责人趁便向童先生询问某位外地青年学者水平如何,因该学者有篇稿子投去迫切希望发表。巧合的是,之前童先生与我正巧聊到过那位青年学者,童先生曾告诫说那人的优点是思维活跃,但学理不够严谨。我本以为他也会同样回答,但他却是毫不迟疑地说他人不错,写文章有自己的看法。那位负责人听后就放心了并当即表示会采用那篇稿件。我当时曾惊异于童先生私底下观点与公开谈话时的不一致,后来终于明白:童先生对任何晚辈,都会以宽容和关照的态度去尽力玉成,特别是在事关其核心利益的紧要关头。他总是把严格要求放在平时,而把全力提携放到他们急需的关键时刻。 六、战。战,就是战斗、战略。童先生不仅仁厚,而且还是一位学术战略家。他不仅有着永不服输的精神、意志和毅力,更有着战略家的文韬武略。他越是在逆境中越能激发起战斗豪情和战而胜之的周密韬略。这里尤其突出的是由他自己归纳的“四大战役”:一为1986-1992年完成教育部博士点基金项目“中西比较文论研究”;二为1990-1994年完成国家社科“85规划”重点项目“文艺心理学研究”;三为1994年间与云南人民出版社合作出版“文体学丛书”5种和“文艺新视角丛书”5种;四为1990-1997年与高等教育出版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分别合作出版《文学理论教程》《文学理论要略》,以及其他一系列高校教材。经历这些战役后,学科点情况有了改观,逐渐重新赢得学界的尊重,只缺来自高层的正式认可。关键的机会终于在2000年到来,时值教育部决定依托二级学科点建立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100所,我们文艺学学科点在童先生指挥下申报成功。童先生正是通过领导这些“战役”,率领学科点不仅平安步出困境,而且攀登到连黄药眠时代也未曾抵达的新高度:先后获准列为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以及国家级重点学科。童先生的战斗者及战略家品格表明,在竞争激烈的学术“战”场上,保护和践行仁厚品格的最好办法,与其说是洁身自好或孤芳自赏,不如说是本着学术为本的精神,带领团队去不停顿地开展学术战役,从事以学术创新为目标的攻坚战。 上面只谈到童先生一生为人中的六事。童先生是一位内心仁厚而又富于韬略的文艺理论家,他的德行远非此六字可以概括尽。但从这六字,可约略窥见这位文艺理论家的以德为先、仁厚与韬略兼备的博大心灵。我不禁想到王阳明的话:“孔子气魄极大,凡帝王事业,无不一一理会,也只从那心上来。譬如大树,有多少枝叶,也只是根本上用得培养功夫,故自然能如此,非是从枝叶上用功做得根本也。学者学孔子,不在心上用功,汲汲然去学那气魄,却倒做了。”(王阳明:《王阳明全集》第1册,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25页)童先生的成就并非仅仅出于其“气魄极大”,而是根本上来自于“在心上用功”。“气魄”是“枝叶”,“心”才是“根本”。学习童先生、传承他的事业,要紧的不是去倒着师法其“枝叶”,而是要在“根本上”用功即“在心上用功”,这就是“心”的自觉涵养。我想,这可能正是童先生所期待于我辈的。 (此文系作者在“童庆炳先生学术思想座谈会暨《童庆炳文集》首发式”上的讲话,发表时有删节)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