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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起天趣 留住乡愁


    广西作家梁思奇生于上世纪60年代,多年来一直在文学领域默默耕耘,他的散文随笔杂文,常见诸报刊,也在网络上赢得了很高的人气。6年前,他撰写的自传体长篇纪实《生于六十年代》,由东方出版社出版,获得好评并于2015年斩获第七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生于六十年代》以其“私人化”的叙事和戏谑的回望,时不时激起我们“含泪的笑”,呈现了文学个性化的感染力。最近又读到他的新作《我的动物故事》(广西师大出版社2020年6月版),仍然一如既往地呈现着具有鲜明个人风格的言说特色。所忆是他童年时期与之“厮混”的众多小动物的故事。
    我的家乡和梁思奇的家乡,直线距离不到50公里,从生存环境、民居风貌到方言礼俗,几近一致,读他这本动物故事,仿佛也唤醒了我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
    回想起我们大抵相仿的少年时代,那乡间生活是艰难的,一天两粥一饭、每月能吃上一两次肉,就已是我们真心向往的好日子了。但乡间少年的生活又是如此的丰富多彩——山间还飞翔着五彩的山鸡,你装上活扣子,一般都不会空手而归;水里游动着各种各样的鱼,抽空去捞上几缴(一种简易的渔具),饭桌上就会有一盘香喷喷的美食。我同样去钓过‘蛤咩’——那种拇指头大小的小青蛙,不同的是,思奇钓回家去喂鸡,我除了喂鸭子,还喂猪——猪是杂食动物,有了蛤咩这种肉食,猪会更快长膘,如果家里养有两头猪,按照当时“购一留一”政策,卖一头给国家,自家就可以留下一头,年终便有机会大快朵颐了。
    然而我却又想,本书读来如此亲切,并不仅仅因为我们生活在同一地域,有过相近的生活经验。或许,更因为我们望着愈来愈远的乡土中国,望着愈来愈远的乡间淳朴,望着愈来愈远的山川草木鸣虫走兽,望着愈来愈远而每个人都无法找回的童真,总在期待某种精神的抚慰与心灵的栖息吧?文学,在人类越来越豪迈的文明的进程中,在每一个人都无法规避的成长与衰老中,能为我们留存下那点淳朴,那点活泼,那点纯真,这就是文学的魅力所在。
    作者异于常人的细致观察力,使他的动物故事讲得兴味盎然。比如对于蜘蛛,我从来就没在意他们到底是几条腿,但梁思奇注意到了:“蜘蛛长相奇特,样子像昆虫,又不像蜻蜓、蝗虫那样长着翅膀,也不像昆虫一般有六条腿,反而像螃蟹是八条腿,但又不会横着走路。”“造物主赋予没有翅膀、不能横行霸道的蜘蛛织网的本领,使那些能飞会跳的‘飞将军’成为它的美餐。我有一次上山时甚至发现有个蜘蛛网粘着好多鸟毛,它像个赤裸裸的凶杀现场”——类似的描写,使我想起法国作家法布尔的《昆虫记》,如果说《昆虫记》偏重于动物学意义的理性描画,那么思奇的动物故事则更重于自己的生命体验,重于对小动物的“人文关怀”,重于对故土的鲈莼之思和对故人远逝的浩然之叹。
    作者的语言风趣幽默,又富于哲理,他写为贪吃诱饵而致命的伯劳:“举凡凶猛的鸟兽都有很强的‘山头意识’,认为‘我的地盘我作主’,但没想到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因此做人千万不能学它。”他写屎壳螂“不知道是否觉得自己整天与粪便打交道,因为工作肮脏不好意思弄得花枝招展……它抱定‘做一天屎壳螂滚一天粪’的念头,兢兢业业,孜孜不倦,生命不息,滚粪不止。”他写蜻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美丽的东西总是很容易成为玩物,不管是花、鸟还是一些别的动物。”他写泥鳅“身子很滑,‘吃软不吃硬’,抓得越紧越容易滑脱,这一点跟婚姻有点相似,因此捉泥鳅最好是连稀泥一起捧起来”。看到这些文字,读者自会觉得甚惬我心而莞尔一笑。
    旁征博引、涉笔成趣。将历史故事、民间传说、诗词歌赋林林总总熔于一炉,却又不是“掉书袋”、“炫才学”,而是有所发现,有所感悟。作为一个读者,我惊叹作者博闻强记积累深厚,也赞赏他自持己论自信满满。书中对每一种哪怕细如蚊蚋的动物,无不探究它如何与人类长期共存的历史,并由此更深刻地审视应该如何面对大自然的现状和未来。比如在《蝼蛄曾是儿时宠》中,作者在谈及韩愈诗“廉纤晚雨不能晴,池岸草间蚯蚓鸣”对蚯蚓发声的误会,他便放开写去:“同样上当的还有与他同时代的顾况和宋代的舒岳祥,一个说‘夜夜空阶响,唯余蚯蚓吟’,一个说‘蝼蛄擘地走,蚯蚓上阶鸣’,诗人诗兴一发,就不分青红皂白,但搞‘自然科学’的也并不比诗人聪明。古代著名科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蚯蚓雨则先出,晴则夜鸣’;另一位‘科学实验大师’葛洪认为‘蚓无口而扬声’,他也许以为蚯蚓能像《天龙八部》中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会腹语吧。其实,《礼记·月令》中早就有言,‘蝼蝈鸣,蚯蚓出’,蚯蚓与蝼蛄混居一起,叫的是蝼蛄,不是蚯蚓。”——短短一段话,尽呈“熔铸百家”又“独发机杼”的风采。
    一部好作品的诞生,总和写作者的人生轨迹、个性养成息息相关。梁思奇能把《我的动物故事》写得如此有趣,得益于自幼对动物的浓厚兴趣和细心观察,也得益于他对古人所说“于学无所不窥”这一境界的认同和博览群书的积累。如果更为深入地了解作家个性形成的历程,不难发现他自幼得益于那当小学教师却富有学识的父亲的引导和点拨,得益于祖母的宠爱与宽容。作为乡村教师的孩子,与乡下生活紧密相连,却又没有农家孩子打柴干活的负担,闲暇时候,他出入于荒野草丛,奔走在山坡地头,饶有兴味地探寻着大自然的奥秘,大自然也以其瑰丽与丰富回馈他,日积月累,多年之后便有了这本《我的动物故事》——一本童年记忆的书,一本厚积薄发的书,一本引人入胜而又启迪思考的书。
    作者在书中,谈到鲁迅的散文名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想起鲁迅小时候在园子里与那些虫子玩耍的情形,想起百草园周围短短的泥墙根,带给小时候的鲁迅无穷的趣味。作者叹道:“其实每个人何尝没有一个自己的百草园?只是年龄渐长,烦心事稠,每个人都回不到那里去了!”
    或许,这正可揭示作家时时回望“梦中蟋蟀”的动因?作为个人,这种回望之梦何其美妙。作为文学,对于日渐与大自然隔绝、闻不到泥土味、不解天籁和天趣为何物的“后浪”,也是值得分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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