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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文学的星辰精彩绽放—— “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三部诗集赏析


    “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是中国作家协会在2018年新设立的少数民族文学扶持项目。该项目旨在培养少数民族文学中青年作家,推出少数民族文学精品。以文学的初心,繁荣民族文化事业;以民族的情意,打造文学的星辰。
    “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2018和2019年度收入的20部作品,从全国50岁以下少数民族作家的力作中精选而出,代表了当下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的整体水平,也展示了中国汉语文学的最新成果。这些少数民族作家的文学素养、思想情感、文学理想和艺术探索,都彰显了少数民族文学的独特优势和发展潜力,也预示着在新时代少数民族文学拥有更加广阔的发展前景。
    在2019年11月“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推介会举办之际,笔者重温了入选丛书的三部诗集——羊子的《祖先照亮我的脸》、马占祥的《西北辞》和杨犁民的《大雨如瀑》,再次震撼于少数民族丰富的诗情和独特的想象。
    少数民族具有悠久的诗歌传统,这是其独特的民族性与地域性优势决定的。我国的民族地区大多地处祖国的边疆,充满神秘色彩的民间文化弥漫在各民族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赋予少数民族丰富的想象力,也促成了诗歌在民族地区的高度发达。史诗在少数民族中普遍存在,已成为人们认识世界和保存民族历史及文化记忆的独特方式。少数民族三大史诗《玛纳斯》《江格尔》《格萨尔》,以及其它卷帙浩繁的史诗和叙事诗是少数民族文学为中国文学作出的独特贡献。
    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一批少数民族诗人脱颖而出,少数民族诗歌创作蓬勃发展,精彩纷呈。这些诗人大多来自盛产神话和史诗的民族地区,纯朴、浪漫而天真的民族特质赋予诗人独特的思维,为他们的想象插上飞翔的翅膀。比如羊子、马占祥、杨犁民这三位诗人,他们的诗性与其独特的民族文化心理、丰富的想象力、敏锐的感觉和善于沉思的心灵密切相关。他们的诗作有着共同之处:首先是追求有难度的写作,善于通过自我的内心感受生活,能够在平常处发现和发掘生活的新意,那些日常生活经由诗人的情感浸润和大胆想象构成一个意蕴丰盈的诗意境界;其次是以丰富的想象力赋予万物生命和灵魂,对土地、河流、山川等自然万物进行诗意的描摹,表达诗人对自然万物的独特发现与理解,以及对自然万物的深切眷恋之情。不过,尽管他们的诗作拥有一些共性特征,但是从其诗歌当中,又可以感受到每个人的诗歌独具特色,形成了各自的艺术风格。哪怕是共同的意象,表现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诗意。
    比如说雨,恰好三位诗人都写到了雨。杨犁民的诗集就以一首诗的名字《大雨如瀑》命名。这首诗一开始就以拟人手法描绘大雨降临前雷声滚滚和大雨倾盆而下后造成的风雨飘摇的自然景观,“雷不讲理,搬动群山/在天空号令江湖/山河飘摇,大雨如瀑”,而后以夸张浪漫的笔触描写诗人眼中风雨交加的混沌世界,语言幽默诙谐,读来令人忍俊不禁,展示出杨犁民对自然的独特观察和思考。
    马占祥在《雷雨之夜》写道:
    大雨拉着黑色的布匹,在风中跑。雷也是/ 在暗中闷声作响。江山阔远,江山泼墨/人间的水兀自集结。一个人应声而起/更多更明亮的人都听到了号令
    一道光劈下来,槁黄而犀利。有人喝水/有人吃下药丸,额上的灯盏微弱地弥漫/书册排着队伍,里面有亲人。而闪电/明火执仗,像引线,点燃暗喻呈现的人间
    马占祥在开篇采用拟人化手法描绘雷雨之夜惊心动魄的场面。诗歌后面的描写基本是写实,让读者看到熟悉又陌生的生活。
    羊子在《雷雨之中》写道:
    雷霆,从蛮荒时代滚来,/一个碾过一个的巨响,/在汶川人受伤的心扉上回荡,/这真是一个创造英雄的时代。
    帐篷漏下的冰冷和无情,/被坚定的芬芳的大爱一一抹去;/夜色中起伏的狰狞和恐惧,/被刚健的火红的双脚一一踏灭。
    还有什么比收拾雷雨更加幸福,/在这山崩地裂的危情时刻,/还有什么比所有花朵安然开放,/更加妩美我们的灵魂。
    这首写雨的诗,其实是通过雷雨来写人,写一个民族的命运,代表了羊子的创作个性,既充满民族文化意识的自觉,又具有民族责任感与使命感。他的诗常常会出现羌人、羌族、汶川、岷江等充满地域与民族文化色彩的意象。
    这三个诗人当中,杨犁民更善于哲思,他的诗大多充满深刻的思考,比较睿智,富于幽默感。如《在渤海火车站》:
    火车仍在开,无论往哪个方向开/都是往时间深处开,往过去开/比它路过的事物都着急,即使停下/也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铁轨仍在使用,仍在继续生锈/伸向远方的同时,也伸向过去和未知/把一个叫渤海的小站,丢在这里/时间是从一根荒草的身体里开始撤退的/也是从往事和寒风中开始撤退的/铁轨切开河山,把大地分成左边和右边/把我们分成了我和你
    这首诗歌表现了杨犁民审视生活的独特视角,他能够将日常生活艺术化、陌生化,而理解起来又颇为贴切合理。
    马占祥更为细腻,诗人刘立云为他的诗集作序时概括得非常准确:篇幅小,格局不小;切口小,内涵不小;事物小,世界不小。比如,他描写春末的景象:
    槐树的叶子老了/蚂蚁放慢脚步。/一只蚂蚱蹦过杂草覆盖的水渠。/满地玉米/撑起一大片忧郁的青绿/天边住着的那朵云,/只有在太阳下山时/才红一次,翻卷一次,好看一次
    这个西北汉子,拥有一颗绵密而多情的心,善于从生活的小细节和细微之处引发诗情,表达对大地的深切热爱之情。
    羊子则背负着一个民族的沉重与沧桑,他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民族情感、生活感悟和民族文化记忆组合到一起,呈现出宏大叙事的特征和史诗品格。他说:“我是我祖先的一次回来,我是我祖先的一次活着,我是我祖先的一个歌唱。”如此而赋予他的诗歌一种独特的民族文化精神与家国意识。在他的诗集《祖先照亮我的脸》里,我最喜欢的是《汶川之歌》。这组诗写了汶川大难时的指挥部、飞机、草木、农民、羌碉、救援队等,既克制悲伤和情感,又有真情的诗意表达,比如他写汶川的农民:
    我看见这些内心碧绿的农民/忍住一无所有的悲伤,弯下腰来/跪倒在废墟之中,让不屈的灵魂/去拯救被深埋在黑暗里的玉米
    我听见这些用庄稼说话的农民/迈着走过悬崖峭壁的脚步,爬上树/将五月的樱桃从灾难手中夺下来/送给从地动山摇中走出来的军人
    我发现这些与土地相依为命的农民/迎着晨光抖落伤痕,唱着山歌/走进余震中不断痉挛的家园/翻动破碎的心血,请生活回家
    羊子在这里采用白描手法,语言表达似乎不带主观抒情色彩,但是句句含情,声声有泪,承载着沉甸甸的生活与情感。每次读到这组诗,我都忍不住热泪盈眶。诗人心中有人民,有情怀,才能从生活中捕捉出诗意,才能创作出好诗。
    这样精彩的诗作,在他们的集子中多有呈现,令人叹服。这些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作品,朴素而自然,充满诗意之美。生活是创作的源泉,诗人只有对芸芸众生倾注更多的深情,关注更丰富的人生,以人民为中心,才能让自己的诗歌承载更多的生活与情感,成为时代的记录者和人民心声的传达者。
    当然,需要注意的是,追求有难度的写作,并不是追求遣词造句的奇特和晦涩的意象而造成阅读的难度。难度在于思想与想象的独特,以及意象的生动别致。诗歌是高度凝练的语言艺术,最需要锤炼语言。诗意的光芒源自语言表达的自然贴切和情感的尽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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