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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 小话笔记


    
    《时蔬小话》
    阿蒙 著;商务印书馆2014年5月出版
    春暖花开的时候,父亲打算在阳台上种辣椒。从楼下花坛里取回的土,父亲杂了些旧年托人找来的肥,实实地把沾满土锈的花盆满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着种子的纸包,用手指把种子一粒一粒地蘸出来播在土里。
    父亲在农村生长,自然懂得很多和农事有关的事情。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常带我去安静的田地边读书。初春的土地刚刚犁过,父亲怕我跑远,便叫我到他身边,讲些他小时候在田里的事情给我听。我喜欢听那些简单有趣的事情。我从未接触过田地,那些田埂上开着一串串毛茸茸的小花,让我知道还有这么多世间的事情可以任由我触碰。自那时起,我常常在父亲空闲之时让他讲旧事给我听。那些事情算不上故事,没有多少来龙去脉也没有多少波澜曲折,它就是父亲儿时的记忆:那些老家的花草树木,已经消逝的旧时庭院,爷爷栽植的桃李杏树,还有父亲最爱偷吃的葡萄。旧事短小而简单,父亲一点一点讲给我听,我安静地听着,在心里描摹着那个并不繁茂却很有意思的田园。这只是父子之间短小的“说话”,这些平淡到连故事都谈不上的事情,却牢牢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我喜欢这样的事情,还为这些细碎般的“说话”起了一个有别“故事”的名字:小话。或许是父亲对我的影响,让我产生了很多对充满旧时光泽事物的兴趣。那些只字片语,在漫漫的记忆中积攒成故事。它们连着,又似乎不连着。那些日常又充满着很多消逝和未消逝的风物,就好像我亲身经历的一样,清晰地留存我的记忆里。这便是小话,在我看来,那些细碎令人着迷的风物,都是关于自然和生活的小话。然而小话有些简单,简单到我并没有想到要把这样细碎且平淡的事情记录下来。它所承载的只是自然的记忆,通过交流传递给我,然后为我所记忆。这些属于每个人简单平淡的情感与对自己生活过的风物交织后的结果,是每个时空的留存。它或许只是父亲认识生活的视角,或许只是我感知自然与生活的一个闪光,在我当时看来不值得一提。
    老家墙角下那棵爷爷栽下的连翘,在春日里盛开如瀑布般的金黄已渐渐变得稀疏;父亲儿时的庭院池塘在我出生前就已填平;村子里记得土法酿醋的老人越来越少:那些曾经记忆里的东西,一点一滴地被时间抹去。我们生活中很多细碎的东西,终究要随着我们老去,或消失,或变得难以言语。这些只存在言语中的风物,对于那些不曾接触的人们很难还原。于是很多人想要留住记忆,他们利用便捷的工具去记录那些想要留住的东西,或是照片,或是写生,或是文字。那些静止的光影,在写生簿上勾勒的线条中填的色彩,以及成熟动人的文字,正是以这样的方式,让我们可以把那些容易消失的静止的风物、活动的风俗长久保存下来。我想这可以叫作笔记,这些笔记可以留给那些想知道这里曾经存在过什么的人,让他们还原出这里旧时的风貌。这便是笔记。在我看来,那些值得留存的记忆也罢,口口相传的小话、故事也罢,都是时间与空间的写照。
    在生活中,我渐渐结识了一些朋友。他们告诉我,在变换的自然里,那些存在的,即将消失的,或者已经消失的风物是值得我们用各种方式记录下来的。人的生活离不开自然,每一个乡土风物、树木瓜果都是这个自然的一部分。正是如此,我明白那些被父亲熟知的,被我熟知的,甚至是生活熟知的细碎的事物是自然的话语。我们尝试去做自然的聆听者,用我们认为可以的方式去倾听自然的小话,从这纷繁言语中拼建出有趣的故事。这些故事,甚至是只言片语杂糅着人类与自然情感的小话,我们都可以记录下来,做成谁都可以读懂的自然笔记。
    于是我们聚集在一起,名字就叫作“自然笔记”。我们用真知与实践来记录,记录我们的视野和经历中:现在的,是我们活着的;过去的,是消逝不久的。而这些是我们依然可以看得到,听得着,摸得清,尝得出,想得明,记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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