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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们读过的很多小说不同，《花开如海》不写某个人某个团体感人故事，也不写人作为动物的雄雌苟且，也不把数千年积累的民族文化卖丑博眼球，更不写是个写手就会写的山里人城里人的思维冲突以及博弈，而是默默地写一个美丑共生的山村涌进了一种免费、营养力极强、新的经济文化生活方式。 作品不紧不慢、不悲不喜看破凡间，对人物“无修饰”的美丑描写恰到好处，没让人觉得假，也没有觉得作品里人物的丑恶和愚昧，这是一个真实小社会生活中应该存在的。一山一村，村里城里，人物鲜明、故事精彩、这是一部描写鄂西山区极具人文乡土地理价值的大书；杨凤玲家小矮人勤劳、善良和善解人意；幺婆婆家五口对死亡的敬畏、认真、顺其自然写出了鄂西山间人民的真性，幺婆婆家对当地丧鼓、丧歌、丧舞的渴望写出了鄂西民族悲壮又顺其自然山人合一的最深的内心世界，也许这就是楚风悲壮气质的鲜明遗存；这样自然而然的叙事，只有内心强大细腻、粗野又柔情、善良又执著的作家才能写成。 一 《花开如海》讲述的春树坪，极端贫困，位于鄂西南长江三峡大山深处，青山一座连着一座，高高低低，沟沟壑壑，天坑深不见底，岩洞无尽无头；树不成林，木不成才，有人的地方水在山石下，没人的地方水浪滔滔东流去；从山脚到山顶，绝岭断崖，田不成片，能耕种的地方都住上了人家，几户几十户上百户，云云雾雾，阴阴湿湿，古树青苔，黄狗老屋。这里每天发生着自然人该有的语言行为，每天发生美的丑的事，勤劳、善良、质朴，懒惰、猜疑、嫉妒。春树坪美丑共存，是社会现实，也是事实，这种叙述使故事更加真实。 《花开如海》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生死的抉择，不写悲情别离、旷世绝恋，不丑化民族文化，不丑化弱势百姓去博取读者的眼泪；也不写城里人和山里人互相鄙视、嫉妒、冲突、打斗；扶贫尖刀班是普通工作人员，没有泣鬼神的壮举，而是三年如一日，顽强地、一项一项地带着春树坪进行脱贫致富。 对易迁钉子户小矮人杨凤玲、孤寡老人幺婆婆兄妹们，尖刀班想帮助她们又担心伤害她们，致使第一年工作目标到第二年才完成。尖刀班尊重这些最弱势的群体，反而使这样最顽固的钉子户自觉融入脱贫大军，实现无矛盾、无暴力全村脱贫。 二 《花开如海》写人物没有脸谱化，写美写丑很冷静。书中的二扎表面上看是很坏的村野懒汉，却不是真坏、真恶；写春树坪人的美，没写女性胸丰臀翘、高挑性感，而写勤劳、努力、善良；最贫苦的苏明儿、杨凤岭、幺婆婆都默默自食其力，日继一日劳作，勤劳是永远不会过时的美。 系统使用当地典型儿化语言特征，如：“‘你也莫搞哒吴贵成儿……你凭么子来守这个破滩儿？’春树坪人说话讲究，但凡可以儿化的一股脑儿儿化，就算狠话说出来也巴皮巴肉。”使用当地语言读起来有身临其境的真实感，更描绘处于南方的春树坪是“南人北语”的语言孤岛现象，对研究鄂西南文化传播和民族迁徙有重大的意义，五百年的后人看到这部小说就能知道：哦，当年鄂西南的祖先是这样讲话的。 “梆梆……鼓声划破夜空，随即回荡起男人苍凉的喊唱：亡人死哒好有福啊……睡得一副好板木啊！沉寂的院坝突然热闹起来，眼前不知道从哪里涌来的山民们，仿佛心中浓烈的生命火焰被点燃了，尽情载歌载舞，尽情狂欢……欢送一个高贵生命的神圣远行……好热闹哦！幺婆婆抓着田子嫣的手，两眼放光，‘好福气啊！’那时候，打丧鼓的大叔正对天喊唱。” 作品两次描写当地村民独特的丧葬送灵仪式，震颤心灵的招魂鼓，高亢悲伤的丧歌、热血躁动的丧舞，幺婆婆执着追求那悲壮躁动激情的丧葬仪式，有着项羽兵败后空前绝后的惨烈悲壮，不知道春树坪的丧葬仪式是不是古楚遗风？当尖刀班以承诺书形式实现幺婆婆一家对死亡仪式的愿望后，幺婆婆是那样高兴幸福，她们曾经给脱贫工程带来极大阻碍，但这样简单的愿望得到保障后，让她们迁到什么地方都同意了，是那样的顺从、可爱。 《花开如海》采用艰难扶贫工作和地域文化相辅相成的双线叙述，让故事有了根，这个根就是当地的传统民族文化、独特语言和生存环境。扶贫本质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让人民幸福。幸福除了有必要的物质，更重要的是精神文化，被帮扶百姓受到尊重，就会顺心跟你走，顺心就会感到幸福。作者展现扶贫工作和当地民族文化能和谐共处，是对扶贫工作的总结，也对以后国家民族乡村振兴有指导意义。 小说是通俗作品，读者是广大百姓，扶贫题材小说有很强时代性，如果只写扶贫工作，不写百姓生活、乡村文化，如鱼没水，那怕把工作人员写成英雄，也是潮流作品，潮水退去，就如鱼一样留在了沙滩。 三 《花开如海》没有暴力语言、唬人噱头，没有你死我活的争斗，没有妇女骂街、捉奸的狗血情节，写年轻人的情感也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羞羞涩涩，故事看完也没一个吻；不写女人前凸后翘、眼带桃花、笑带风尘，而写勤劳；写男人不写温柔小鲜肉、健硕肌肉男，更不会有男女鱼水之欢的事；就这样没有离奇故事，没有大起大落情节的小说，读起来却很有趣味，原因是不管主要还是次要人物，没有一个雷同，形象鲜明，活灵活现，如同一个真实的小社会。作者把春树坪写活了，把县城也写活了，看《花开如海》就像看一台时空跨越三年的精彩大戏。一个有趣现象，《花开如海》的人物能用十二生肖匹对，一个一个，愈看愈像。 牛一样的老漆：默默工作，悄悄承担责任；名言：“能够工作、能够吃苦、能够经历困苦，能够……就是福啊！” 鼠一样的彭晓阳：没房没车没存款，谨小慎微，感觉敏锐，时刻想抓住对自己升迁有利的机会。 白兔一样的田子嫣：听妈妈话的乖乖女，傻白甜，急了也咬人。 公鸡一样的马一龙：勤快、好斗，天不亮就忙，自己都不知道忙什么，追苏明儿如公鸡追母鸡，母鸡反抗用喙子啄，公鸡转身就跑，转眼又去追，来来回回，历经三年，终追到母鸡。 虎一样的苏明儿：贫困户姑娘，一言不合就和男人干架；一次次创业，一次次失败，干中求败，败后不总结教训；名言：“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坏猴一样的二扎：贫困户，村野懒汉，贪得无厌，有小聪明，名言：因为我是贫困户，所以我是“国家的宝贝儿”。 神龙一样的叶副县长，瘦马一样的贵成儿村书记。 有两个特别人物不能用十二生肖归纳，钉子户杨凤玲和幺婆婆，一个像小白猫，一个像老黑猫；孱孱弱弱，没有矫健“捕鼠”本领，但藏着智慧，有躲在角落敏锐观察环境的能力。 马一龙最精彩，每做一件事都令人提心吊胆，但都有惊无险。故事结尾，马一龙追到虎女苏明儿，马妈妈和苏明儿正式相见，相见即相战；苏明儿是年轻女虎，马妈妈是老练母虎，两虎都爱马一龙，都抢马一龙，老虎咬合力很大，非死即伤，围观的人看见两个女人干上了，呲着虎牙互咬，叫马一龙去劝架，看起来无脑、无思想的马一龙慢慢悠悠说出全书最经典的名言：“莫管莫管，坚决不插手，让两个女人自己去干！这一仗终归是要打的。相信，明儿主任搞得定！”[7] 马一龙有巨大的现实意义，无心机、无远谋，玩着干正经事，干正经事看起来像玩，婆媳斗中说的名言，对社会有深刻直观的认知。网络言论称“90后、00后”是“废柴一代”，殊不知，他们从网络接触海量的良莠不齐的知识，经常看见同一事情却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议论，也许开始不知道那种对，但正义的舆论最后总会战胜非正义，他们一次次看见事件从荒唐开始最后正义一方胜出结束，这些现象锻炼了敏锐的观察力和正义非正义的分辨力，他们就这样辨证地成长，比前辈们有更大的知识面，更宽的视野，对发生在身边的事有非常强的“避祸”能力。 四 《花开如海》承袭了《红楼梦》式的挑夫结构，贾母一肩挑荣府，一肩挑宁府。 春树坪百姓穷苦待助，尖刀班小青年刚涉世，无经验无思想，老漆默默给春树坪贫困户贷款担保，又悄悄帮尖刀班年轻人承担工作责任，像一个吃苦耐劳的挑山工，一头挑着春树坪“物质”贫困百姓，一头挑着代表城里“精神”贫人的尖刀班小青年，三年如一日，默默地把这两筐“人”挑上山顶，挑进阳光中，最后，极度贫困的春树坪顺利脱贫，孕育出振兴的种子，春树坪的穷山恶水成了山清水秀，“90后”小青年们也锻炼成优秀的战士。 老漆的内容不是最多，却是最重要人物，缺别的人物小说基本不变，缺了他故事一盘散沙。《红楼梦》的贾母，《三国演义》的刘备，《西游记》的唐僧，都属于此类。 老漆部队出身，眼里每个年轻人都可以锻炼成精兵，他包容年轻人好的不好的习性，给一个正规战场，放手让他们干，暗中为他们保驾护航，结果他们干成了，比老漆预想还要好。 《花开如海》人物众多，由人物衍生包括城里村里的情节五花八门，以老漆为核心的挑夫结构，让故事有高度，收放自如，上写为人民服务宗旨，中写椿树坪传统文化一草一木，下写年轻人的青春情感，繁杂实条理清晰，形散主题不散，有始有终，一种大张大合的气势。 《花开如海》描写扶贫工程对发展条件恶劣的贫困百姓帮扶，也写老漆代表传统化身对城里缺乏锻炼的“90后、00后”的帮扶：快退休的副县级干部老漆，带着几个年轻人到长江三峡鄂西南的大山深处扶贫，他像一个挑山工，一头挑着贫苦百姓，一头挑着精神贫乏的城里小青年，三年如一日，一步一步、慢慢地挑上山顶，让她们沐浴阳光，生根吐蕊，山里山外，花开如海。 五 《花开如海》像一个出嫁女儿讲述娘家的故事，把看见、听见、经历的事归纳提炼后娓娓道来，记录鄂西南传统民族习俗、日常生活，好的和不好的都不张扬、不美化、不丑化；以水平视角如实写“家乡”的落后，有穷，有丑，有傻，但不愚昧；不管强者弱者，没有贬低、挖苦、嘲笑，接受她们的存在，肯定她们应该存在。 写村野懒汉二扎，刁钻荒唐却不害人；写苏明儿的爸爸在外打工脑子受伤成了哈巴爹，智力只有几岁，作者不写哈巴爹荒唐可笑，而写从城里来的马一龙努力去追求有个哈巴爹的苏明儿，没有一点嫌弃哈巴爹之意，这表示作为城里人的马一龙对春树坪最底层的人尊重和认同；整个故事没有出现对弱者的贬义词汇，可以看出作者现实生活中对弱势百姓仁爱尊重。 写贫困小矮人杨凤玲一家，作者没用可怜嘲笑语气，用“一团团绿从天上飘来”表示矮小身体被背上的绿色植物淹没，写这些小矮人非常勤劳，默默地自食其力，感觉这些小矮人就是作者的邻居一样。现实中，小矮人最怕被嘲笑被作弄，你们可以不爱我，不帮我，但不要厌恶我，可怜我；她们努力养活自己，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她们有尊严，她们需要平等和尊重。 写幺婆婆60多岁到78岁兄妹五口因父亲原因个个终生不娶不嫁、没有后代的孤寡老人，就像写自己乡下的奶奶，苦难贫穷的化身，土里刨食，一年一年顽强地屹立在武陵山区。 小矮人杨凤玲和幺婆婆，她们不要钱，要的是尊重，尊重她们，她们就会高兴地跟你走。她们是最顽固的钉子户，也是最善良的钉子户。连痞性十足的二扎因为得到尊重，从绝对懒汉到愿意下地干活到养活自己。 富裕村民有自私贪婪一面，贫穷钉子户也有美的品德。有美有丑，有好有坏，这是真实的春树坪。 来自城里的尖刀班尊重春树坪每一个人，春树坪百姓逐渐产生自信心，自信是脱贫原动力，由内而外产生，具有顽强持久性，有这种原动力，春树坪再艰难也会顺利脱贫；自信同样是继续发展的重要因素。这就是尊重帮扶对象的力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