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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小说的景物设计

http://www.newdu.com 2023-02-23 《长城》 李浩 参加讨论

    在小说中,“景物设计”(或称为“风景描写”)几乎是小说写作不可或缺的一环,很少有小说不会用到风景描写,即使在那些标为“后现代主义”的小说中。“景物”是小说得以落实、并招唤我们“身临其境、信以为真”的重要手段之一,是调控语言节奏和叙事节奏的重要手段之一,是激醒我们的“健全的大脑和敏锐的感觉”,让我们的情感得以更大限度地投入的手段之一,是让我们体味到艺术的美感和语言魅力的手段之一……即使在“风景描写”被大力压缩,不再那么被作家们重视的当下,“景物设计”其实依然是种需要,它无法被全然地剔除出去。在这里,我大约需要为当下小说(世界范围内)不再那么重视(使用)“风景描写”说几句客观的、理解的话:之所以当下的小说写作“风景描写”被大大压缩,并非只是什么“现在的作家距离生活较远不会写风景了”,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需求压缩,这才是本质性的。之前,“景物设计”之所以繁盛稠密显得更不可或缺,首先是出于需求:在一段很漫长的时间里,人们的行动范围非常受限,不便的交通影响着人们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一位生活于南方的人可能无法想象具体的北方生活,一位生活于伦敦的人可能无法想象巴黎的生活,更难以想象恢宏的巴黎圣母院能够恢宏到什么程度……而小说,要想传播,要想带给那些“从未有过这样的生活”的人们身临其境和信以为真的感觉,那,他就要做好“景物设计”,要相对详细周密地介绍他所设定的那种“现实”,只有这样,才能让阅读者建立起对故事主人公生活环境的了解和理解,建立起感觉和感受。而随着科技的发展,摄影、电影、电视等手段的普及,地球在慢慢变平,我们完全可以“足不出户”就了解二三十分钟前发生于曼哈顿、布宜诺斯艾利斯、柏林的新闻事件,至于想了解巴黎、伦敦的街区、地理、环境和植物生长,通过网络也可以轻易达到——距离已经不构成特别的阻碍,知识也不构成特别的阻碍,我们再那么不厌其烦就变得臃余,等于是告知阅读者他已经知道、了解的知识,其必要性就值得怀疑了。不断有阅读者抱怨十七、十八世纪的小说即使是大师写下的也总有过度的臃长,而造成这一点的主要问题就是“风景描写”的繁盛。是故,小说中“景物设计”的弱化更多是适应性的与时俱进,是一个有效的必要。
    “哲学理论,如果它们是重要的,通常总可以在其原来的叙述形式被驳斥之后又以新的形式复活。反驳很少能是最后不易的;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它们只是更进一步精炼化的一幕序曲而已。”再次引用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说出的这段话,它对我们的文学议题同样有用——只要我们略略换掉几个词。文学理论,或者文学设计方法,如果它有着未尽的合理性,是重要的,那它“总可以在其原来的叙述形式被驳斥之后又以新的形式复活。反驳很少能是最后不易的……”在这里,我们也会在“景物设计”的谈论中更多地谈及一些较为现代、有一定实验性的做法,看看这一旧有方式在新的小说写作中是如何“以新的形式复活”的,希望能为我们的新实践提供一点启示。
    我们首先来看小说中“风景描写”的一般方式:
    1.物理性的,介绍性的,它的目的是给我们一种代入,让我们建立起对那种生活、那种环境的了解。这是相对古典的一般做法,是“风景设计”中最为阔大的一个几乎占有主体的部分。
    “冯·布里斯特在霍恩-克莱门的宅院的前面——他们家族的宅院自选帝候格奥尔格·威廉统治时期就已存在——那条乡村街道沐浴在正午的骄阳之下,而靠近公园及花园有一座厢房,与正厅构成曲尺形,把宽阔的阴影先是投到一条白绿相间的石板村道上,继而又投到外面一座巨大的圆形花坛上,花坛中央有一个日晷,绕着花坛边缘种着美人蕉和大黄。再往前走十几码,恰好和厢房对称,是一堵教堂的墙壁,整个墙壁上爬满了小叶的常春藤,一扇漆成白色的小铁门像是把这堵墙戳开了一个洞;墙外,高耸着霍恩-克莱门塔,塔顶盖着木板瓦,墙上那个最近才重新镀了金的风信鸡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厅、厢房和教堂的墙壁围成了一个马蹄形地带,正好把一座作装饰用的小花园围拢起来,开口的那一边是一个小湖和一个码头,一只小船停泊在码头,附近是一个秋千,两条绳索拴住木座的两头;支撑木头秋千的柱子已经有点儿歪斜……”(特奥多尔·冯塔纳,《艾菲·布里斯特》)
    它以“静物营造了宁静的氛围”,作家阿摩司·奥兹指认:“这难道不是一张游客的图画明信片吗?”是的,部分地可以说它是,它保持着一种物理性的客观,为我们建立了可以跟随着进入的一个“真实空间”,建立了对它的阅读依赖。从这点上来说,它也部分地是《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的“远亲”,是那种古典的现实主义方式的延续。
    “凉州到甘州路程五百里,其间有发源于祁连山的数十条河流注入沙漠地区,形成一片片绿洲。先头部队头两日先后扎营于江坝河畔和炭山河畔,第三日则在山脚下一片无名河原上过夜。是晚,风声如雷,狂啸一夜。第四日清晨,队伍来到水磨河畔,第五日午后起,进入一座东西向的峡谷。第六日穿过峡谷,全军养息了一天。此后到甘州的路途多很平坦,全军再度采取战斗队形向前挺进……”(井上靖《敦煌》)
    它是另一类的客观书写,同样是物理性和介绍性的,只是它采取着“移动”而非“静观”,这样的风景描写并非只盯一点而是移步换景,和故事的联接性相对较强。
    “屋子后面是一座古老的大花园,一直延伸到庄园之外,隐没在田野之间;虽说花园里芜生蔓长,岩飞石走,却给这片广澳的土地带来了一丝生气,也独有花园里那一派荒野景象格外活泼入画。一棵棵大树顶端枝繁叶茂,连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姿态各异、微微颤动的树叶犹如华盖横陈天际。一段粗壮无比的白桦树的白色树干耸立在这片密密麻麻的绿色之中,它的顶端被暴风雨抑或雷电削去了,露在凌空中的树身浑圆光滑,就像一根端正挺拔、莹洁璀璨的大理石圆柱;柱头已经断裂,断面歪斜,很尖利,一眼望去雪亮的柱身顶上有一片黑色,仿佛一顶头盔,抑或一只羽色深黯的鸟儿。底下大片大片的接骨木、花楸果和榛树丛被麻蛇草绞杀,这些麻蛇草沿着篱笆蜿蜒爬行,继而缠绕住无头的白桦树,直爬到它的半腰那么高。缠在白桦树半腰的麻蛇草有些垂挂下来,已经开始搭住另一棵大树的树顶,还有些悬挂在空中,把自己当尖细的钩形叶瓣卷成一个个小圈儿,随风轻轻飘荡。阳光下的绿色灌木丛东一块西一堆,其间露出一道照不到阳光的深深的凹槽,犹如一张黑漆漆的裂开的嘴……”(尼古拉·果戈理,《死魂灵》)
    它同样是细致入微的、具有典型的俄罗斯风格的风景描写,同样具有着物理性和介绍性,其中细致的描述真可以建立“身临其境”的感受,有着极强的代入感。现在看来它可能无它,但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提醒我们注意,果戈理的风景描写改变了俄罗斯文学的“半蒙昧状态”,他和一些卓越的作家们“几个世纪以来,描写艺术的发展在视觉效果方面收获颇丰,复眼变成一个统一的极其复杂的器官,那些死气沉沉的‘固定颜色’也逐步产生各自微妙细腻的色差,创造出新的描写奇迹——果戈理在《死魂灵》中关于泼留希金的花园的描写让俄国读者大惊失色,不亚于马奈给他同时代的留着络腮胡子的非利士人所带来的震撼。”时至今日,我们的阅读感受也许已不那么强烈,不再有那种震撼感,但我特别在意纳博科夫的提醒:我们以为的司空见惯也许是前人经历艺术冒险才得来的结果。
    2.将主人公的情感情绪注入风景,这里的“景物设计”具有更多的主观色彩,它是故事中情感推动的有机组成。
    譬如,在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第二卷)中:
    “我们知道这条旧道之后,为换换走法,有时回去会走另一条小路(只要来的时候没走这条路)穿过尚特雷纳和冈特卢的树林回巴尔贝克。树林里,无数看不见的鸟儿,在我们耳边鸣啭应答,让人有一种印象,仿佛自己正闭着眼在休憩。我坐在车厢座位上,犹如普罗米修斯被拴在山岩上,谛听着俄刻阿尼得的歌声。偶然瞥见一只小鸟从一片树叶跳到另一片树叶,看上去似乎跟这合唱全无半点关系。我真是无法相信,这场欢快的合唱居然来自这些惊惶却不带表情的跳来跳去的小家伙。这条路,跟我们在法国遇到的许多同类的道路没什么两样,上坡陡,下坡路却很长。在当时,我没觉得它令人流连忘返,让我高兴的是返回酒店。但后来它在我的回忆中成了欢乐之源,在那以后的短程出游也好,长途旅行也好,凡是车子行驶在跟它相像的路上,那些路都会毫无间断地立时连接起来,凭着它,即刻和我的心相通……在一条相似的路上感受到的印象相衔接,围绕在它们周围的,是种种附带的感觉,诸如呼吸舒畅、好奇、懒散、胃口好。心情欢愉等等两个不同地点所共有的、让人忘却其他一切的感觉,这些感觉使那些印象变得更加强烈,变得有如一种欢乐的类型,甚至一种生活的方式那般稳定……”
    在这里,普鲁斯特建立了一个景物描述的点,然后大片大片加入的是个人情感和丰富联想,以及情绪。它,甚至大过了真正的景物描述的部分。
    再譬如,米兰·昆德拉的《卢德维克》:
    “是的,我信步漫游。我在横跨摩拉瓦河的桥上停了一会儿,凝视着下游。多么丑陋的河(这样的褐色,看上去就像粘土而不像是水),它的堤岸多么令人压抑:一条有五幢呆头呆脑平房的街道,每一幢都像一个畸形的孤儿单独坐落在那里;显然它们原是为了组成一个宏大整体的胚胎,但是它后来却没有任何下落了;两幢房子装饰着陶瓷天使和水泥小浮雕;不用说,它们雕刻粗陋,破碎不堪;天使失去了翅膀,浮雕许多地方已经剥落得露出砖头,弄不清它们的意思。在孤儿似的房子那边,街道渐渐消失在一排铁塔和高压线中,然后是散布着几只鹅的草地,最后是田野,无边无际的田野,田野伸展到不知道的地方,田野掩饰了摩拉瓦河粘滞的褐土。”
    每一处都是描写,对景物的描写,但它不是幻美化的,而是一种反向的情绪表达。在这里,米兰·昆德拉通过风景设计强化出的是主观情绪,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
    3.与情感注入的方式相反,有部分小说“风景设计”有意弱化情感表述,但它也与物理性的、介绍性的处理方式显见不同:它有意通过这种“情感剔除”的方式突出主人公的某种麻木和冷漠,将主人公“局外”化。
    首先是《局外人》。
    “天空中阳光灿烂,地上开始感到压力,炎热迅速增高。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走。我穿着一身深色衣服,觉得很热。小老头本来已戴上帽子,这时又摘下来了。院长跟我谈到他的时候,我歪过头,望着他。他对我说,我母亲和贝莱兹先生傍晚常由一个女护士陪着散步,有时一直走到村里……今天,火辣辣的太阳晒得这片地方直打颤,既冷酷无情,又令人疲惫不堪。”
    “不久之后,我又被带到预审推事面前。时间是午后两点钟。这一次,他的办公室很亮,只有一层纱窗帘挡住阳光。天气很热。他让我坐下,他很客气地对我说,我的律师‘因为不凑巧’没有能来。但是,我有权利不回答他的问题,等待我的律师来帮助我。我说我可以单独回答。他用指头按了按桌上的一个电钮。一个年轻的书记进来,几乎就在我的背后坐下了。我们俩都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讯问开始。他首先说人家把我描绘成一个生性缄默孤僻的人,他想知道对此我有什么看法。我回答说:‘因为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我就不说话。’他像第一次一样笑了笑,承认这是最好的理由,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再说,这无关紧要。’他不说话了,看了看我,然后相当突然地把身子一挺,很快地对我说:‘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你这个人。’”
    前一段,是默尔索送别母亲,这里的所有描述都没有体现出“情感的波动”;而后一段,则是默尔索杀人之后面对检察官的审讯,这里的描述同样没有体现出“情感的波动”,依然物理化,它几乎处在一种零度的麻木中,激不起波澜。在这里,阿尔贝·加缪透过景物设计所体现出的“情感剔除”来表达人的冷漠和麻木。
    罗伯·格里耶的《橡皮》:
    “在楼梯第十六级的墙上,挂着一幅小型油画,高度正好齐到人的眼睛。这画描绘的是一个暴风雨之夜的景色,富有浪漫色彩:一束雷电的闪光照亮了一座荒塔的废墟,塔下横卧着两个人,尽管风吼雷鸣,他们好像都睡着了,或者是给雷劈死了吧?也许是从塔顶上摔了下来。镜框是木头的,雕花描金,整幅看来是相当古老的作品。波那却没有提到这幅画。”
    具有一个侦探小说之壳的《橡皮》透过青年密探瓦格斯之眼“客观”观看着他看到的世界,试图达至客观、冷静、准确,“世界既不是有意义的,也不是荒谬的,它存在着,仅此而已。”但这段风景设计本质上并不是旧有的传统小说的那种“客观”,而是一种抽离性的麻木和冷漠,它消除了附加于风景和事物之上的全部温度,包括来自阳光和灯光的残留温度。
    ……
    全文请阅读《长城》2023年第1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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