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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颖]追寻那会飞的稻谷——泰国侗台语族群谷种神话搜集纪略

http://www.newdu.com 2020-11-23 中国民族文学网 李斯颖 参加讨论

    摘要:侗台语族先民是世界上最早种植水稻的族群之一,他们对谷魂的信仰及其相关叙事根深蒂固。至今侗台语各族群依然保持了参差妙曼的谷魂崇拜形态,传承着丰富的谷种神话,从中国的壮侗语民族直至泰国的侗台语族群都是如此。
    关键词:泰国 侗台语族群 谷种神话
    一、泰国谷种神话搜集缘起
    我对侗台语族群的认识,最初来源于范宏贵、李锦芳与黄兴球诸位先生的《华南与东南亚相关民族》(2004)、《同根生的民族——壮泰各族渊源与文化》(2007)、《侗台语言与文化》(2002)、《壮泰族群分化时间考》(2008)、《老挝族群论》(2006)、《老挝佬族与中国壮族文化比较研究》(2010)等,以及白莲出版社(White Lotus)出版的一系列介绍泰国、老挝等东南亚各国民族情况的书籍。读罢诸家大作,增长见闻却又意犹未尽。侗台语族群大家庭中,既有中国华南、西南地区的壮侗语诸族(壮、侗、布依、傣、黎、仡佬、水、仫佬、毛南族),也有数千年来从中国南方不断往东南亚迁徙的岱、侬、热依、泰、佬、黑泰、红泰、白泰、普泰、些克、掸等族群。从所学民间文学专业出发,我知晓口头叙事母题、功能等基本单位所具有的稳定性及变异性规律,油然而生地萌发了疑问:在迁徙分离了数百甚至数千年之后,在敞开胸怀各自接受了儒、道、南北传佛教的不同信仰之后,以神话为代表的侗台语民族早期口头叙事是否有所存留?它们的存留程度如何?出现了怎样的变异?2012至2013年间,在国家社科基金“中国少数民族语言与文化研究”项目的支持下,我与吴晓东、屈永仙两位师友来到泰国调查跨境族群的创世与起源神话。
    侗台语族群是稻作农耕民族,至今仍以大米为主食,我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谷种神话来作为考察对象。对谷魂的崇拜是国内壮侗语民族的普遍信仰,“谷魂的失而复回”、“谷种形态的变化”是该族群神话中最常见的母题,以壮族为例,其民间宗教神职人员——布麽吟诵的韵文体“赎谷魂”神话是这类神话母题的一个典型,并在宗教经典抄本中多有记载。如《麽赎稻谷魂》里说,以前谷粒像柚子一般大,一粒就够三个人吃;谷穗像马尾一般长,一穗就够七个人吃。洪水过后,稻谷被留在了郎老、敖山等高处。人类派出鸟和老鼠取回谷种。新种出的谷粒依然很大,人们捶打它们之后,谷粒变小并形成了芒芭谷、粳谷、稗谷、小米、籼稻、红糯谷、大糯谷、黑糯谷等许许多多的品种。但人们把谷种种下去之后,禾蔸不抽穗,抽穗不结粒。布洛陀和麽渌甲指点,人们把消散的谷魂赎回来,从此稻谷丰收,天下繁荣兴旺。[2]在广西巴马流传的散体《布洛陀》神话说,布洛陀亲自骑着蛟龙到案州去找谷种,带回人间。在散体神话叙事中,则有《再生的稻谷》、《堵稻管》、《吃谷骨》、《达英与墨米》、《稻谷和懒婆》[3]等,讲述了稻谷为什么一年只长一次、不再自动飞回家、割了的水稻为何不会再长、人们如何学会吃谷粒以及墨米的来历,其母题较为集中。其中,“飞来型”神话母题解释了谷种从自动飞入谷仓到不会飞的变化,以及谷种由大变小的原因,在各地的侗台语族群神话中十分常见。
    二、追寻泰国侗台语族群的谷种神话
    2012年5月16日,我们田野的首站是泰国东北部地区,该地区有20个府,包括那空拍侬、加拉信、色军、黎府等,面积超过16万平方公里,东部有湄公河流过,成为泰国与老挝的天然界河。泰国东北部人口约为2300万,占泰国人口三分之一强,是传统民俗文化保存得较好的区域。这里的泰伊讪(Issan)人其实是世居于此的佬族,此外还有普泰(Phu Thai)、些克(Saek)、黑泰(Tai Dam)、潘(Tai Phuan)、傣泐(Tai Lue)等侗台语族群。
    经当地学者介绍,我们来到了加拉信府(Kalasin)古奇那莱(Kuchinarai)县古瓦(Kutwa)镇古瓦(Kutwa)村,当地正在举行一年一度传统的芒飞节(Pu Mang Fai)活动,亲朋好友欢聚,热闹非凡。村里声望颇高的老人家Phitsadoa Camphom(男,70岁)告诉我们,这里4个镇子都住的都是普泰人。普泰人从中国出发,经过越南,又来到老挝,最后迁徙到了泰国东北部。古瓦(Kutwa)村的村民有300余人,到此定居大概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他们亦知道自己是从中国云南迁徙来的,有的甚至说是从南诏国来的。直到现在,在中国广西龙州、钦州、防城、云南文山等地,都有自称Phu Tai(Dai)的壮族支系存在。他们的语言同属于侗台语族台语支。
     
    (普泰人服饰,吴晓东摄)
    普泰的很多老人都能讲述谷魂的神话,令我很吃惊,收获很大。有的的村民说古时候谷种有那么大,人吃起来不方便,尤其是穷人觉得不方便,它后来就变小了。有的说谷粒本来很大,不知为何原因,一个妇人生气后敲打它,它就变小了。塔帕侬历史村的Sawai Sanmit先生(78岁)讲述的神话更长些,提到了谷魂失而复回的母题,并解释了“叫谷魂”仪式的由来:从前有个寡妇敲打谷粒使之变小,谷魂雅颇索就跑到森林里和野和尚住在一起。后来人们必须举行叫谷魂的仪式,才能把她请回来,水稻才能丰收。谷魂以老年女性身份出现,且与壮、傣等民族一样,有寡妇导致事情恶化的观念。
    些克(saek)人在泰国东北及老挝皆有分布,其语言属于侗台语族台语支的北部台语,与壮语、布依语属于同一支系。笔者曾搜集他们的一些基本词汇,包括基本数字、颜色、生活用品等,与北部壮语相似,比如他们的“家、房子“仍使用“ran”的叫法,不同于泰语已用“mban”转称的现状。他们的服饰以黑、红两色为主,披肩与一般泰族不同,搭在右肩上。在他们那里搜集到的谷魂神话与壮族的更为相似:从前谷粒很大,它们会自己走回米仓,有一次,谷粒回来早了,老人还没有把谷仓准备好。老人生气地敲打谷粒,它们就变小了。他们还保持有传统的跳竹竿舞蹈,此舞在中国的壮族、布依族、黎族等中十分盛行,而些克人周边的泰族是没有此类舞蹈的,这或许与佛教的涵化有关。
     
    (些克人的服饰,吴晓东摄)
    泰东北黎府(Loei)的傣泐(Tai Lue)人,从老挝的琅勃拉邦迁徙而来,由于受佛教影响深,据说老人们都已经记不得以前的神话了。在当地的寺庙里,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佛寺主持Pra Son还记得小时候听过的谷种神话,说古时候稻谷是很大的,后来被女人给弄小了。以前的谷种是有翅膀的,会飞。和其他地方一样,当地依然有叫谷魂的习俗,只是变成在寺庙里统一举行了。
    黎府清刊(Chiang Khan)Ban Napanard村的黑泰人,从中国经越南、老挝迁徙而来。他们是传说中的十二诸泰(Sip Song Chu Tai)王国的主体民众,据说8个部族是黑泰,另外4个部族是白泰。黑泰人依然保持了原始宗教信仰,没有皈依佛教,信仰天神召法(Zao Fa)。至今,当地仍有赎谷魂、牛魂之俗。当地知识渊博的民族文化研究者Suk Mak(男,64岁)说,谷种是天神召法(Zao Fa)给的,一颗谷子只能种出一个果实,太大太重,装着带回家很不方便,于是人们用刀把谷种切小,变得轻一点,所以今天谷粒就是小的了。而谷种会飞的母题则被嫁接在了水果的身上,传说以前没有水稻的时候,人们吃各种水果,各种水果都有翅膀,可以自己飞进家来。有一个单身的女人,由于她没有刀来切水果,便用棍子来敲打水果,水果便逃走了,从此它们没有了翅膀,个头也变小了。这在后一个神话中,种子由大变小、从会飞到不会飞的过程,以及女人的参与,是明确的,属于同一个母题的变异。
    一路向西,当我们调查的足迹从泰东北进入泰北地区,发现这里的族群文化依然丰富多彩。泰北生活着泰阮(Tai Ruan)、傣泐(Tai Lue)、傣亚(Tai Yai),傣痕(Tai Khen)、黑泰、红泰等侗台语族群台语支民族。较之泰东北,这里的泰阮(Tai Ruan)口头传统受佛教影响更深,当地的泰阮祖先神Pu Sae 和Ya Sae 也被传说成受佛祖点化成佛的神祇。据泰国清迈皇家大学兰纳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万瑞媛女士介绍,泰阮当地的贝叶经抄本一般在佛寺都能找到,往往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讲述人类始祖与起源的内容,下部讲述神的故事。人类始祖有布桑嘎西、雅桑嘎赛的叫法,也有Pu Sae、Ya Sae等其他叫法。谷种多为始祖开辟鸿蒙时所赐,也有谷魂失而复得的说法,有待进一步考证。
     
    (当地群众在朝拜Pu Sae、Ya Sae,李斯颖摄,2015年5月12日)
    从泰东北到泰北,我们调查访谈的侗台语族群,除了黑泰等少数族群保持本民族宗教信仰外,其他民族都不同程度地接受了小乘佛教观念,信仰佛祖以及最高天神帕雅因。帕雅因多被理解为印度教因陀罗(Indra)的泰(傣)化称呼。但不论哪个侗台语族群,都维持着赎谷魂的习俗,并在不同程度上传承着与之相关的谷种神话。虽然这些神话较为零碎,并发生了一定的变异,与佛教信仰与仪规、原住民的文化等结合在了一起,但他们对于先民稻作文化依然有自己的传承方式。泰国侗台语族群中版本各异的谷种神话,谷魂的失而复得、谷种形态的变化依然是核心。在已出版的《泰族民间故事选译》中,也收录了两则母题与情节较完整的谷种神话,即《谷粒为什么那么小》和《谷物女神》[4]。《谷粒为什么那么小》讲述了谷神咩颇索失而复回、谷粒不再会飞回家、以及谷物女神被隐士折断翅膀并与谷物待在一起的内容。它与壮族的“赎谷魂”神话如出一辙,强调人们要尊重、祭祀谷神,还要举行“叫谷魂”仪式,富有更多的告诫与教育寓意。《谷物女神》则讲述拟人化、凡人化的谷物女神在佛祖的帮助下为人类带来谷种,并在人们悔改后继续留在村里、为人们带来大丰收的内容。神话带有明显的佛教色彩。
    谷魂的失而复回,与水稻丰收后的衰败、春耕时的重新萌芽有着直接的关联。它如同神话学分析中常见的阿多尼斯神话一样,显而易见地把我们引入植物与神话之间的对应与隐喻。谷物的收割与舂兑意味着谷物的死亡,此时在神话中对应的是谷魂的出走或逃离,而播种的到来则暗示着谷魂的回归。与此同时,谷魂回归的神话也有相应的“赎谷魂”仪式支撑,正如格里高利·纳吉所言“神话是仪式的言说部分,而仪式则是神话的概念部分。”[5]在侗台语族群的谷物神话与仪式的呼应,从中国南方的壮族到泰国的侗台语族群都是如此。
    三、族群神话的强韧传承与交融
    在泰东北与北部地区,也有从中国迁徙而来的赫蒙(Hmong)族,在中国被称为苗族。我们也曾到达泰国楠府的宋筷村、清莱府的熊明村、以及清迈府的咩晒美村楠府的赫蒙族地区进行相关神话搜集。有意思的是,当地赫蒙人有的知道“狗带来谷种”的神话,并不知道谷粒由大变小的内容。有的知道谷种神话,其内容更似来源于侗台语民族。如熊明村的杨亚朝就说:“没听说过大谷粒变小的故事。以前帕亚因给兄妹两人谷种,稻谷种撒在平地,包谷种撒在山上。因为稻种小,就撒在平地,而包谷种大,撒在山上。现在平地人多,山上是赫蒙人多一些。赫蒙、瑶、阿卡、拉祜等吃的都是包谷,而给平地人吃的是稻谷。[6]赫蒙人并不信仰佛教,而使用了帕雅因的说法,且说到赫蒙人吃的是包谷而不是稻谷,可见并不是自身民族传统中生发出来的神话母题。赫蒙人在与侗台语族群相处来往的过程中,彼此的文化发生了交融、碰撞,并产生了更贴近当地实际情况的口头叙事,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侗台语族群是世界上最早进行水稻人工栽培的群体之一。在广西、广东及湖南等地,曾发现万年前的人工栽培稻粒碳化物及谷物加工工具,有力地证明了侗台语族群先民在人类早期发展阶段就具备了较高的稻作生产能力。除了考古发现,以壮族和泰国侗台语族群在各自栖息地仍然独立传承的谷种神话母题为例,可以佐证曾共同经历的光辉文明进程。侗台语各族群也多有狗取谷种的神话,这并不妨碍谷魂与谷种形态变化神话母题的存在。据吴晓东老师考察,“结合语族以及分布地域,可以初步推论,狗取粮种神话故事应当产生于苗瑶语族或壮侗语族。但是,结合民间信仰来看,产生于苗瑶语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它具有相应的犬图腾崇拜及相关的故事。”[7]我同意他的观点,在此暂不展开论述。
    总而言之,分布于中国直至东南亚的侗台语族群,共同缘起于中国南方的百越族群,虽然他们现在分布于不同的国家,其稻作、干栏、铜鼓等文化共性亦能形成相当强大的交流语言,有助于促进中国与东盟各国的多方友好往来。中华民族作为一个“多元一体”的大家庭,其内部的凝聚力已被历史证明。只有在国家疆域内多文化区域共存观念的指导下,通过更深入地研究跨国家、地区的侗台语族群文化,才能促进多民族文化国家的繁荣与发展,增强民族的自信与多民族共荣。这也是我研究跨境侗台语族群神话的一点体悟。
    本文原载《民族艺术》2017年01期,注释和参考文献请参见原刊。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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