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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城市化进程与城市诗歌创作

http://www.newdu.com 2020-08-11 《甘肃社会科学》2019年第 杨剑龙 参加讨论

    内容提要:在中国城市化进程不断发展过程中,城市诗歌创作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关注,对于城市诗歌的概念,学者们有着不同的见解。城市空间、心灵空间都成为诗人们关注和描写的对象。以城市意象描摹城市表达情感袒现心灵,成为城市诗歌表达的重要特征。城市诗歌的艺术表现手法应该是先锋的、现代的,常常运用象征、意识流、荒诞等手法。城市诗歌创作应该在传承中国古典诗词的传统中,不断汲取和借鉴现代派艺术的技巧和手法。
    关 键 词:城市化/城市诗/城市空间/现代手法
    基金项目: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现代文学图像文献整理与研究”(16ZDA188)阶段性成果;上海高校高峰学科建设计划资助项目“中国语言文学”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杨剑龙,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 中国语言文化学院,浙江 绍兴 312000 杨剑龙(1952- ),男,上海市人,文学博士,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特聘教授,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都市文化研究中心创始主任。
     
    在20世纪中国文学的发展中,作为乡土中国的文学创作,乡土文学成为中国文学的正宗,城市文学常常作为乡土文学的补充或对应物而存在。在现代新诗的发展中,城市诗歌却往往引领中国新诗的发展,城市诗歌虽然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但是却成为中国新诗发展的主要动力,无论是郭沫若对都市文明的讴歌,还是戴望舒对雨巷女子的剪影;无论是艾青对现代都市的批判,还是李金发对城市弃妇的同情;无论是卞之琳对古都的怜惜,还是穆旦对都市空间的描绘,共同构成了中国新诗发展中的城市景观与城市书写的流脉。在中国城市化进程不断发展过程中,城市建设的日新月异,乡村人口的涌入城市,城市生活的丰富多彩,激发了诗人们的创作激情,城市诗歌创作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关注。何谓城市诗歌?城市诗歌究竟如何发展?这是本文关注的话题。
    一、城市诗歌概念阐释
    对于城市诗歌的概念,学者们有着不同的见解:吴思敬先生不赞同把诗歌分为城市诗、农村诗、军旅诗等的做法,他提出:“因为诗就是诗,它强调的是表现诗人的情感世界与对自然、社会与人的思考……”他强调诗本身应该是诗。他也提到城市诗的写作,认为:“城市是现代生产力与现代文明演进最明显、最敏感的地方,也是现代人的情感意识与心灵世界展示最丰富、最集中的地方。城市化视野中的当代诗歌,重要的是要揭示城市人的心态随着城市的发展变化而发展变化的过程。”[1]他强调城市诗歌对城市人心态的揭示,强调对城市人心态的揭示应该随着城市发展变化而变化。
    1986年上海诗坛探讨城市诗的问题,与会者认为城市诗的作品应该反映城市背景下现代文明的审美观念,描绘和刻画现代人的心理状态、思想情感、工作生活以及诗人对城市生活的独特感受等[2]。与会者提出从城市审美观念、现代人的心态情感生活及诗人的感受角度,界定城市诗。在1987年出版的诗集《城市人》的序言《焦灼的一代和城市梦》中,朱大可将城市诗人看作:“它可能是一个社团和群体、一个小小的文化圈,也可能是一群城市焦灼病患者、一些孤独游离的个体、一种灵魂的感受器、一些运用‘意象’夸克进行聚合与裂变的现代野性。”[3]在含混的表述中,注重城市诗人对于城市的独特感受与现代野性。陈圣生将城市诗与现代主义联系起来,他提出:“‘现代诗’主要是城市精神所激发和孕育的文学创作体裁(不仅仅指以城市生活为题材的文学样式),因此,称这为城市诗比较恰当。”[4]他认为城市诗是在现代主义思潮推动下繁荣起来的,提出城市诗人必定选择现代主义的观点。倪友葵在谈及城市诗时提出:“城市诗典型地体现了城市人的心态,代表着中国诗坛的潮流。”“城市诗只不过是这种城市心态的折射,是人们为寻求精神上寄托的产物。”[5]他提出城市诗应该具有独特的期待、局外人心理、对历史的纵向寻觅的表达,他认为“散文化的意象与潜意识的倾诉”成为城市诗的表现方式。
    1999年,诗人叶匡政出版了诗集《城市书》,评论家陈超在评说该诗集时认为:“诗人是将个体生命置身其中的现场,以及它对心灵的撞击并把生命对心灵的撞击作为诗歌的表现对象。在对城市生活的呈现里,诗人的重心依然是心灵吟述、感觉吟述和智性探询的扭结。”[6]他强调诗人在城市生活呈现中注重心灵的书写。燎原在谈到城市诗时认为:这里所谓的城市诗,绝不只是城市场景和生态的一般性描述,而是城市日常生存中内在的心理体认,是诗人与城市生态的相互容纳中,一种城市化了的情感立场、艺术方式和审美趣味。“体现了城市文化与诗人的心灵叠合后,一种独立的精神文化生态单元。”[7]他注重诗人对于城市生活的心理体认和艺术表达。缪克构认为“城市诗是诗人在城市生态中的精神活动所化作的诗行。这个概念选定了城市诗写作者的地域:在城市中;框定了描述的范围:城市生态中的事物和状态,而且必须是一种精神活动”[8]。缪克构强调城市诗是诗人在城市中的写作和精神活动。常立霓在谈到城市诗时提出:“严格意义上的城市诗,应该是超越了对都市物的崇拜,对机械之力与速度的咏唱,也超越了对都市简单的排斥与否定,从人性的深度去探求,从城市人的角度传达出鲜明的城市现代意识,渗透着城市人典型、独特而复杂的情绪,如此,才能真正勾摄出都市的灵魂。”[9]她注重城市诗的人性深度和现代意识。2005年北京大学在第六届“未名”诗歌节圆桌论坛中,诗人孙文波谈及城市诗时指出:“一首诗若能被称为‘城市诗’则必须符合我们称之为现代文明进程中所包含的很多东西,比如都市化色彩,现代工业发展后人对自己面临的生存处境的种种理念及种种困惑。如果没有包含这些东西,就纳不进‘城市诗’这个范畴。”[10]他强调城市诗的都市化色彩、生存处境的困惑等。孙琴安在谈及城市与诗歌时指出:“应该说,诗歌的重要性主要体现在其对一座城市的精神风貌和情绪欲望的反映上。因为诗歌是直接抒发情感的,在表达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和思想感情方面,它比其他任何文学载体更真实、更纯粹,也更直接地表达着自身的精神风貌和情绪欲望。”[11]他注重城市诗对精神风貌和情绪欲望的书写。卢桢在谈及新诗的城市书写时,提出:“在现代性命题的精神背景下,诗人以文本化的方式对‘词语城市’进行艺术书写,诗人在追求前卫与创新的诗美过程中,逐步确立起现代都市主体的独立精神形象。”[12]他强调城市诗的前卫与创新,强调确立城市的精神形象。铁舞提出:“城市诗这个概念的要素就这两个:城市物象+诗的语言。”“当我们提出‘纯正的’城市诗这个概念时,它一定是与非城市诗有区别的;比如说,它一定诞生在城市,不可能诞生在边远地区的农村里,所写所感的一定是属于城市人的。”[13]铁舞在强调城市诗的现代主义特点时,注重与农村题材诗歌的区别。魏天无在谈及诗歌与城市时,强调现代诗、现代诗人与城市之间的关系,他反对把现代诗等同于城市诗,他认为写作城市题材、运用写作技法等,并不绝对与城市诗有关,关键在于诗人如何进入城市的肌理,如何在文本中处理城市[14]。
    诸多对于城市诗的界定和概括,大多从城市题材、城市心态、城市精神、城市感受、城市心灵、城市物象、城市肌理、现代手法等方面进行概括,而乡土诗、农村诗又自然成为其对应面。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发展,使城市成为更多人的栖息生存之地,也导致了城市文学的发展,城市诗的发展成为当代城市文学发展的重要方面。所谓城市诗,我们认为是诗人置身城市环境中,表达其在城市生活中的所感所思,展现出其置身的城市空间,在捕捉其稔熟的城市意象中,以诗意的手法抒写其内心情愫和对城市生活的思考,或多或少呈现出某种城市精神和城市形象。
    二、城市生活的体验与思考
    诗歌是诗人对时代敏锐感应的表达,诗歌是对现实真实体悟的表述。城市诗是置身城市空间中诗人的有感而发,是对于城市生活城市变化的思索与抒发。
    诗人在城市诗歌创作中,注重抒写其对于城市生活的体验与感受,既寻觅城市生活中之“美”,也批判城市生活中之“丑”。只有真切深入地感受城市生活、努力把握城市生活的脉动和城市心态的跳动,只有充满激情地去感受、去表达,才能真正呈现城市诗的光彩。
    美国诗人卡尔·桑德伯格(Carl Sandburg)的诗歌粗犷豪放,他是最有成就的芝加哥派诗人,海明威在获得诺贝尔奖时曾说,得奖的应该是桑德伯格。他的长诗《芝加哥》被誉为真正意义上典型的现代城市诗歌,充满了他对于城市生活的体验与感受,被称为“它是张牙舞爪的美,是被豺狼盘踞着长满雏菊花的美”[15]。长诗《芝加哥》生动地描绘了当时工业化大城市芝加哥鱼龙混杂喧嚣与杂乱的景象:“为全球提供大肉的屠夫,/工具匠,小麦堆垛工,/玩弄铁路的人,国家货运的操纵者;/阔膀壮汉的城市,/狂暴,强健,喧哗。/人们说你心狠手辣,我同意,因为我见过浓妆艳抹的娼妓在街头煤气灯下溜达,勾引乡村小伙。/人们说你万分邪恶,我答道:是的,我目睹一个持枪的暴徒肆意行凶,逍遥法外,又把人杀。/人们说你暴虐成性,我答道:从妇女儿童的脸上我瞧见忍饥挨饿的印记。/言毕,我又一次转向那些讥讽我的城市的人们,反唇相讥:/请吧,指给我另一座城市,因生机勃勃、粗犷、强健、机敏而骄傲地昂首高歌。”[16]桑德伯格在感受体悟芝加哥张牙舞爪的美时,生动描绘城市的狂暴与邪恶,通过娼妓的卖淫、暴徒的杀人、妇女儿童的挨饿等情状描绘,表达了他对工业化城市现状的批判。
    英国19世纪的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是英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伟大诗人之一。他的诗作《伦敦》是对工业革命后的英国社会灾难的生动写照。“我走过每条专用的街道,/离开专用的泰晤士河不远,/我看见我遇见的每一张脸上/都浮现着衰弱,浮现着伤感。//每一个成人的每一声呼喊,/每一个孩子惊恐的啼叫,/每一个声音,每一个禁令,/里面我都听到心灵的镣铐。//我听到扫烟囱的人的叫喊,/震惊每一座污黑的教堂,/还有不幸的兵丁的叹息,/带着鲜血飘下了宫墙。//更不堪在深夜的街道上,/听到年轻妓女的诅咒,/灭绝了初生婴儿的眼泪,/用疾病摧毁了新婚的灵柩。”[17]诗作中是诗人对于当时伦敦景象的深切体悟,通过对城市人的衰弱哀伤、成人的呼喊、孩子的啼叫、扫烟囱人的叫喊、兵丁的叹息、妓女的诅咒等声音的描绘,表达诗人对工业革命后城市病态的深刻揭露与犀利针砭。
    美国黑人现代派诗人兰斯顿·休斯(Langston Hughes)是哈莱姆文艺复兴的中坚力量,他的代表作《疲倦的布鲁斯》表达了美国黑人心灵的极端“疲倦”,以布鲁斯音乐作为心灵慰藉和精神寄托。“哼着有切分音的令人困倦的曲调,/伴随着深沉感伤的乐声前倾后摇,/我听一个黑人演唱。/在雷诺克斯大街,在一个夜晚,/旧式的煤气灯下,灯光苍白暗淡,/他懒洋洋地摇晃……/他懒洋洋地摇晃……/应和着疲倦的布鲁斯的曲调。/他乌檀似的双手在象牙键上滑行,/让可怜的钢琴在乐曲旋律中呻吟。/哦,布鲁斯!/他前倾后摇地坐上东倒西歪的凳子,/弹奏抑扬起伏的忧伤曲调如醉如痴。/甜美的布鲁斯!/来自一个黑人的灵魂深处,/哦,布鲁斯!/忧郁的音调,深沉浑厚的嗓音,/我听那黑人唱歌,破旧的钢琴呻吟——”诗作以诗人独特的感受与思考,在描绘黑人在夜晚的大街上煤气灯下的演唱,疲倦的布鲁斯,忧伤的曲调,浑厚的嗓音,困倦的曲调,唱出了美国黑人忧郁的处境与感伤的内心。城市诗应该是诗人对于城市生活的体验与思考,诗人应该沉浸到城市生活的河流中,敏锐及时地感受城市生活的脉动与变化,可以讴歌城市生活中的“美”,更应该发现城市生活中的“丑”,将诗人自我放进诗歌的感受体悟中,将鲜活的城市生活、灵动的城市脉动、细腻的心灵微澜等,都写进城市诗作中,让读者在城市诗歌的境界中得到共鸣、有所启迪、有所思考。
    三、城市空间与心灵空间
    城市诗的创作与城市空间有着不能分割的关系,城市空间成为诗人们生存的环境,城市空间出现在诗人们的眼中和笔底。在当代城市的发展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城市空间、心灵空间都成为诗人们关注和描写的对象。城市诗人们对于其置身的城市空间的描写,也往往突显了城市的面容与性格。“真正的城市的诗意——‘大诗意’‘真诗意’——是那些诗人笔下彰显的城市的气质,比如波德莱尔笔下‘巴黎的忧郁’;比如洛尔卡笔下纽约的喧嚣;比如博尔赫斯笔下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18]
    1863年,法国诗人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创作出版了散文诗集《巴黎的忧郁》①,以一位浪荡子的眼光观看巴黎市景,揭露和突显巴黎社会的种种病态世相。在诗集中,波德莱尔描绘巴黎的城市空间:公园维纳斯雕像下,贫困街区的咖啡馆前,半夜迟归疲惫的马车前,公园公共音乐会的会场周围,街头卖艺的临时板棚前,装满了物品的港口,花园里白色古堡前,热带风光版画的画店前,强烈太阳照射中午空无一人的街上,街头一家新咖啡馆里,视野开阔的港口,豪华赌场旁的吸烟室里,对着坟墓的酒馆里,赫尔莫萨别墅街的小酒馆里……诗人在城市空间里观照巴黎思考人生,这就如诗人在诗集跋诗开篇所写“心中满怀喜悦我登上了山冈,/从那里可以静观城市的广大,/医院,妓院,炼狱,地狱和苦役场”[19]。“这些西方诗人的目光遍及现代都市的各个角落,从摩天大楼、商行、工厂,到酒吧、舞厅、夜总会,乃至乞丐、酒徒、垃圾堆,无不成为诗人描写的对象。”[1]城市空间是城市诗人置身的地方,作为城市灵魂的诗人常常生动地描绘他置身的城市空间,在对于城市空间种种场景的描绘中,寄予诗人内心郁积的情愫,表达诗人对于城市现实的观照与思考。
    城市诗人在描绘城市空间时,常常也将诗人的心灵空间融入笔底,展现出诗人眼中或心里别样的城市景观。
    后期象征主义诗歌的领军人物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他的诗作《在一个地铁车站》描绘他在地铁车站所见:“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显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幽灵般的面孔,黑色枝条上的花瓣,是诗人在地铁车站见到美丽面孔的感受,也成为诗人面对拥挤嘈杂城市生活时心境的写照。英国诗人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Thomas Stearns Eliot)的诗作《窗前晨景》描绘了早晨所见:“地下室厨房里,/她们把早餐盘子洗得乒乓响,/沿着众人践踏的街道边沿,/我感到女仆们潮湿的灵魂/在地下室前的大门口沮丧地发芽。”诗人晨起看到地下室忙碌的女仆们,看到她们忙碌地涮洗早餐盘子,诗人对于女仆们的理解与同情,溢出诗句字里行间。意大利诗人乔·卡尔杜齐(Giosueé Carducci)的诗作《飘雪》描绘飘雪的城市:“雪花从灰暗的天际,/慢慢飘落,/城市里,再也听不到,/呼喊声和生命之音:/既不闻卖菜女人的吆喝声,/也没有辚辚的车声,/更听不到爱情的欢唱,/青春的歌曲。//沙哑的钟声,/从广场塔楼响起,/一下下在空中哀鸣,/像发自远方世界的叹息。”在寂静飘雪的城市里,听不到往日小贩吆喝声和辚辚车声,塔楼钟声好像敲响了诗人内心的哀鸣和叹息。
    在城市诗歌的创作中,诗人们常常直抒胸臆,抒写他们的心理世界。法国诗人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的诗作《静思》:“别再谈烦心,我的痛苦,安静下来。/你期待着黄昏,它来了,在这里。/浓郁气氛笼罩大城,给一些人/带来宁静,给另一些人带来忧伤。”栖身于城市,黄昏中的诗人更加忧伤痛苦;渴望宁静,宁静中仍然摆脱不了烦心痛苦。为欲望所困,丧失了人的自由独立,走向城市的黄昏中,却更加忧伤。英国诗人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Thomas StearnsEliot)的诗作《空心人》塑造了被社会异化了的“空心人”形象,成为“荒原人”的映照:“我们是空心人/我们是填塞起来的人/靠在一起/脑袋瓜装一包草。唉!/当我们窃窃私语/我们干涩的嗓音/平静而无意义/像风吹干草/或是干燥的地窖里/耗子在碎玻璃上跑。”被异化了的“空心人”成为一个缺乏思想缺乏情感的躯壳,在城市的空间里飘忽徘徊,诗人在直抒胸臆的诗句里,塑造了空心人的形象,表达了诗人的思考与愤懑。法国象征派诗人阿瑟·兰波(Arthur Rimbaud)在诗作《“我心中在哭泣……”》中直抒胸臆:“我心中在哭泣/如雨洒向街头,/潜入我心坎的/该是何种烦扰?//潇潇的雨丝啊/飘在街头房顶!/忧郁的心地啊/听这雨的低吟!//此心尽日忧愁/无缘无故啼哭。/奇怪!无人背叛?/悲伤实无理由。//我无爱也无仇/却有万般痛苦。/人间愁苦莫过/没来由的痛苦!”将雨丝和泪水融为一体,抒发内心没来由的痛苦,雨的低吟与诗人的哭泣融为一体,悲伤因雨而涌出,苦痛因雨而飘洒。意大利诗人朱塞佩·翁加雷蒂(Giuseppe Ungaretti)的诗作《怀旧》,书写内心的失魂落魄:“那时/天色即将破晓/春天将临/路上行人稀少//巴黎/笼罩着/愁云惨雾//在桥的/一个角落里/我对一位/苗条的姑娘的/无止境的沉默/陷入沉思//我们同病相怜/我们失魂落魄/待在一起”在破晓中,巴黎笼罩着愁云惨雾;在桥的角落,诗人与沉默的巴黎姑娘同病相怜,诗人在愁云惨雾的巴黎书写内心的失魂落魄。
    爱尔兰诗人威廉·巴特勒·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在《诗歌的象征主义》一文中写道:“我们的城市是心中支离破碎想法的重现,/人为巴比伦付出的全力只不过是透露出/他心目中的巴比伦的灿烂光辉。”[20]叶芝将城市与诗人内心融为一体,甚至认为城市只是诗人内心想法的重现,诗人描绘了城市,也建构了城市,诗歌描绘了城市空间,更袒露了诗人的心理空间。
    四、城市意象与城市情感
    在谈到城市诗歌时,王光明教授指出:“城市进入诗歌以后,首先诗人想象城市的方式发生了改变,由自然意象转变为城市意象,语言与世界的关系由对应转向对抗纠缠,同时诗的节奏也出现了调整。”[10]城市意象的择取,成为城市诗歌的重要方面。黄灿然先生也说:“无论东方或西方,整部诗歌史基本上是一部农业意象的诗歌史。城市意象较频密地表现于诗歌,是近一百多年来的事。”[21]城市的发展导致了城市诗歌的诞生,以城市意象描摹城市表达情感袒现心灵,成为城市诗歌表达的重要特征。
    英国诗人托马斯·斯特尔那斯·艾略特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创作融汇了智力与想象、传统与创新,他的诗歌创作强调“想象的秩序”和“想象的逻辑”。他的城市诗常常择取城市意象。如《多风之夜狂想曲》的开篇:“十二点钟。/沿着掌握在月光合成中的/街道的各处地方/在悄悄施展着月亮的魔术/消融着的回忆的立足点/以及所有它的清楚关系/它的各种分歧与准确性,/我经过的每盏街灯/像一面决定命运的鼓在敲响,/而通过那些黑洞洞的空间/午夜在摇撼记忆中过去的一切/像一个疯子摇撼一株死了的天竺葵。”[22]通过对于夜半月光、街灯等城市意象的描绘,表达出对于丑陋都市的展现和揭示,也呈现出诗人对于人生命运未卜的忧愁。美国新诗运动的代表诗人卡尔·桑德堡(Carl Sandburg)的诗作《雾》以都市的雾为意象:“雾来了,/踏着猫的细步。/他弓起腰蹲着,/静静地俯视/港湾和城市,/又再往前走。”在以“猫的细步”拟写雾时,动态地呈现都市之雾的景象,以拟人化手法写雾对于城市的俯视,其实是写出诗人眼光中的雾中都市。法国现代派诗人雅克·普列维尔(Jacques Préver)的诗作《公园里》以公园的意象呈现爱情境界:“一千年一万年/也难以/诉说尽这瞬间的永恒/你吻了我/我吻了你/在冬日朦胧的清晨/清晨在蒙苏利公园/公园在巴黎/巴黎是地上一座城/地球是天上一颗星。”以巴黎公园里男女之吻,呈现“这瞬间的永恒”,似乎以卫星的角度,由近及远、由大及小描绘公园之吻。英国诗人理查德·阿尔丁顿(Richard Aldington)的诗作《落日》描绘城市落日的意象:“傍晚的白色躯体/已给撕得鲜血淋漓了,/划破了,凿坏了、烧伤了,/成了一片深红,/又充满嘲讽地/挂上了雾霭的花环悬留着。/于是风/从法兰德斯向伦敦吹来,/带着一股苦味。”以拟人化的手法描绘落日,以“鲜血淋漓”描绘落日景象,以悬留的“花环”比喻雾霭,在视觉、嗅觉、味觉的综合描绘中,将城市的落日描绘得惊心动魄。
    城市诗创作中对于城市意象的择取,成为城市诗创作的某种特征。有学者提出:“艾略特将艺术手法与哲学思考相结合,有力地展现了人类生活的世俗之城的‘末世审判’主题。‘末世审判’意象直接批判了现代社会生活信仰缺失、道德瘫痪的无序与混沌。”[23]有学者总结说:“彩虹是劳伦斯最心爱的文学意象之一,无论是小说《虹》,还是诗歌《虹》都与劳伦斯喜欢绘画艺术紧密相关。”[24]在城市诗歌创作中,诗人往往会形成其钟情的城市意象,甚至构成某个诗人常常喜欢用的城市意象,通过其对于城市意象的描绘和抒发,表达他对于城市的观照和心理的波澜。
    五、现代派与先锋性
    与乡土诗歌追求的中国古典情韵运用传统手法不同,城市诗歌大多追求现代气息和运用具有先锋意味的现代派技巧。诗人铁舞就曾经说“在我眼中的‘城市诗’就是‘现代主义’的别称,理由是现代主义产生在城市”[13]。他将现代主义诗歌与城市诗画等号。他还阐释说:“笔者要想说的是,城市诗歌乃至整个城市文学的先锋性尤显得重要。G·M·海德说‘我们可以认为现代主义文学产生于城市,而且是从波德莱尔开始的——尤其是从他发现人群意味着孤独的时候开始的。’”[25]铁舞强调城市诗的先锋性,赞同现代主义与城市发展有关,甚至认为城市诗就是现代派诗歌。有学者提出城市诗创作应该化用现代主义手法:“在诗艺的承接与转化上,现代诗人在大量运用都市意象的同时,更注重化合西方现代主义的手法。”[26]无论如何表述,城市诗的艺术表现手法应该是先锋的、现代的,这与城市发展的现代色彩及城市诗人的现代追求相关。
    在探究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特性时,徐曙玉等指出:“虽然,现代主义文学流派纷繁复杂,且竞相标新立异,各自有其艺术特征和具体的艺术方法,但它还是具有带普遍性、规律性的基本特征的。”[27]14他们将西方现代派艺术方法归纳为象征、意识流手法、荒诞性、反传统,并指出:“现代主义诗歌在内在结构上更为复杂,往往是丰富的、多层次的、高度含蓄、暗示性的,极大地显现出了朦胧美的特质。意象的跳动性大、过渡性的诗句往往被省略,给读者留下无穷无尽的遐想和参与创造的无限空间。”[27]22-23他们指出现代主义诗歌以其先锋性、实验性、叛逆性有别于传统诗歌,在艺术手法运用方面主要呈现在象征、意识流手法、荒诞性等方面。
    西班牙诗人胡安·拉蒙·希梅内斯(Juan Ramón Jiménez)是西班牙现代主义主将,他的诗作《音乐》以象征的手法描绘音乐:“突然间,喷泉/从裂开的胸膛迸出,/激情之流冲决/黑暗——犹如裸女/敞开阳台之窗,/向星空哭泣,渴望/那无名之死——/这将是她疯狂的永生——//并且永远不再复归,/——裸女,或泉水——/留在我们中而又迸出,/既真实而又虚无,/她是如此不可拦阻。”以裂开的胸膛迸出的喷泉,象征着被激动着的音乐;以裸女凭窗向星空哭泣,象征着音乐的激情之流。法国诗人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是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他的诗作《泪落在我的心上》以象征的手法抒发内心的忧伤:“泪洒落在我的心上/像雨在城市上空落着。/啊,是什么样的忧伤/荆棘般降临我的心上?”诗人描写城市上空的雨,其实是描写诗人心中的泪,雨与泪在诗人心中融为一体。法国诗人斯特凡·玛拉美(Ste-Phane Ma11arme)对于象征主义诗歌做出过重要贡献,他的诗作《收旧衣女人》以收旧衣女人的眼光反观自身,具有象征意味:“你用一双尖锐的目光,/穿透外表,直看到内蕴/也就剥光了我的衣裳:/我去来赤条条,像一个天神。”写收旧衣女人尖锐的目光,就如同剥光了诗人的衣裳,让诗人赤条条袒露无遗。
    城市诗人常常以意识流的手法描绘城市抒发情绪,呈现出思绪的跳荡情感的喷涌。比利时诗人爱弥尔·维尔哈伦(Emile Verhaeren)被誉为“现代生活的诗人”,他的诗作《城市》在描摹城市的喧嚣与欲望时,突显出意识的流动、内心的厌恶:“而色欲依然不绝地高涨着/而热狂呀变成骚动了:/人在烯光与金色的欢乐之搜求里/不相容地轧碎了;/女人们——苍白的宠妇呀/前进着,同着她们的头发之性的标记。/暗赭的煤色的大气呀/常常远着阳光伸向海,又撩起/于是像是从整个的哄乱/朝向光明掷去的巨大的叫喊:/广场呀,旅馆呀,商场呀,市场呀,/这般强烈地叫嚣着激动着暴力/——而垂死者们/却徒劳地在寻找着/应该瞑目的静寂的时刻。”诗人以跳荡的思绪描绘城市的欲望,从苍白的女人、暗赭的大气、阳光的海,到广场、旅馆、商场、市场的哄乱与叫喊,期望对于城市静寂时刻的寻找,在意识流的跳荡中表达诗人对于工业化都市的感受与针砭。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的诗作《刘彻》因读了中国汉武帝刘彻的诗《落叶哀蝉曲》的译作而写,充满着意识流的意味:“丝绸的瑟瑟响停了,/尘埃飘落在院子里,/足音再不可闻,落叶/匆匆地堆成了堆,一动不动,/落叶下是她;心的欢乐者。//一片贴在门槛上的湿叶子。”意识的流动有着某种穿越的意味,从丝绸,到尘埃,到足音,到落叶,抒写出割不断理还乱的愁绪。美国诗人约翰·高尔德·弗莱契(John GouId Fletcher)是意象主义运动的重要诗人,他的诗作《黎明》在描绘城市黎明到来时,也以意识流式的诗句描绘黑夜:“在这座城市里,/那些最晚才睡下的街道/还有着夜的不新鲜味儿。/睡意从死气沉沉的灰桶中渗出,/睡意在街道中的落叶上打盹儿,/睡意在后门的牛奶罐上点着头。/还有,在关着的房间里,/在放下的百叶窗后,/拉长的、苍白的脸不知不觉地嘲笑白天。”以味觉和视觉描绘城市夜晚,夜的不新鲜味儿从灰桶到落叶、从后门的牛奶罐到关着的房间里,以意识的流动描绘睡意的流动,呈现出城市之夜的深沉与静谧。
    荒诞往往以虚妄怪诞的方式表达非理性的存在,表达现象与本质的分离,其常常描写生命无意义、矛盾、失序的状态,城市诗歌也常常运用荒诞的手法。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的诗作《少女》以树的怪诞生长形容少女:“树长进我的手心,/树叶升上我的手臂,/树在我的前胸/朝下长,/树枝像手臂从我身上长出。/你是树,/你是青苔,/你是轻风吹拂的紫罗兰,/你是个孩子——这么高,/这一切,世人都看作愚行。”诗人以荒诞手法描摹少女,树长进手心、树叶升上手臂、树长在前胸,在怪诞的表述中突出少女的高挑和受宠。爱尔兰诗人威廉·勃特勒·叶芝(William B1itler Yeats)的创作具有唯美主义倾向,他的诗作《一位友人的疾病》描述一位患病的友人:“在他的那台天平上/疾病带给我一个思想:/我为什么要惊恐不安——?虽然烈火早已烧遍/整个煤块一般似的世界,/虽然我见天平的那头/是一个人的灵魂?”从患病友人的天平上,不仅触发了诗人的思想,还让诗人看见天平那头是一个人的灵魂,荒诞中见独特、见新奇。法国诗人安德烈·布勒东(Andre Breton)是超现实主义诗人,他的诗作《警觉》描绘诗人在都市巴黎的警觉:“透过蒙蒙细雨/我看见太阳的棱角/我听见人的皮肉像一片宽大的树叶/在色空交织的魔爪下碎裂/一切纺织机都亮了,只留下一团喷香的花边/一团像乳房般完美的花边/我只接触事物的核心,我手里牵着线。”诗句充满了荒诞手法,看见太阳的棱角,听见人的皮肉碎裂,看见纺织机留下乳房般的花边,奇异的想象、怪诞的表达,让诗歌充满着非现实主义意味。
    城市诗歌在中国不断发展的城市化进程中不断发展繁荣,城市诗歌是置身于城市生活中的诗人们对于城市生活敏锐感受的抒发与表达,城市诗歌呈现出城市空间和心灵空间。城市诗歌的创作手法应该在传承中国古典诗词的传统中,不断汲取和借鉴现代派艺术的技巧和手法,将城市诗创作的丰富性和前卫性结合起来,让当代城市诗的创作真正敏锐地反映当代城市发展的光与彩,让当代城市诗真正引领当代诗歌的创作,为现代新诗的发展做出新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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