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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人身边事》系列之——一个记者究竟能走多远?

http://www.newdu.com 2019-02-21 中国作家网 劳罕(王慧敏) 参加讨论

    
    “橐橐橐……”听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亚平来了。
    瞧,果真是他!离房门还大老远就传来他的大嗓门:“慧敏啊,慧敏啊……”
    同事十载,朝夕相处,只要他从楼道里走过,脚步声,我立马能分辨出来——也许是抬脚较高的缘故,亚平的脚步声又脆又响,而且,步速,永远是那么快捷!
    今天,他送来一本新著《枫桥和静》。没有记错的话,这该是他的第16本专著了!也是他退休后写的第一本著作。
    袁亚平是温州乐清人。乐清这个地方人杰地灵,自古就被称为“东南小邹鲁”。
    儒风蔚然,亚平兄弟姊妹几个都与文学或艺术有缘,且都有大成。一次,我与亚平陪报社客人参观西泠印社,在印社社员墙前,他捅捅我,指着上面一个人名悄悄对我说:“这是我哥!”
    能加入西泠印社,需要相当的水准。我的单位离西泠印社不远,闲暇常去溜达溜达,对这家名社的点点滴滴知道得很清楚。称它是中国书画界的第一名社,估计不会有人有异议。听听历届会长的名讳,就能窥觑个大概:吴昌硕、马衡、张宗祥、沙孟海、赵朴初、启功、饶宗颐,哪一个在书画界不是泰斗式的人物?
    西泠印社入社条件极其苛刻。我看到过一份公开资料:截至2012年,全球会员一共416人。日本、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法国那些研究中国书画的,都把加入西泠印社作为终极目标。有这么一则真实的故事:一个级别很高的领导,想加入西泠印社,几次申请,竟都被婉拒了。
    早年的亚平,是个激情澎湃的诗人,喜欢写诗歌和散文。他的诗歌集《神游云天》和散文集《野鸽子飞过国界河》《遥远神秘的地方》,我研读过许多遍。亚平擅长用清丽的语言营造一种意境,词旨隽蔚,很耐咀嚼。几年前,《人民文学》杂志出了一本建国以来优秀诗歌精选特刊,其中选了亚平一首长诗,由此可见亚平诗歌方面的造诣。
    不惑之年后,亚平专攻报告文学,每年几乎都会出版一部甚至两部报告文学:《男人的壮行》《世上温州人》《观天之目》《为民好书记郑九万》《大国根本》……他的这些书,大多系沉甸甸的砖头厚的大开本。粗略一算,亚平仅报告文学的著述至少有三四百万字。
    字,是需要一个一个写出来的。个中的艰辛,恐怕所有搞文字的都能体会得到。当然,亚平体会得最深了!数年如一日,他一直如蜜蜂酿蜜般不知疲倦地一点一滴地垒砌着他的新闻殿堂。
    每一次,亚平出了新书,我都会端端正正摆在书柜最显眼的位置,它是我的坐标,也促使我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一个记者究竟能走多远?
    对于记者这个职业,很多人有一种误解,认为是个轻飘飘的行当,你瞧嘛,一会儿脖子里挂架相机在会场里穿梭,一会儿又坐在田头和农民闲聊,一天到晚脚不沾地地跑来跑去,学问,肯定不如钻在故纸堆里的学者研究得精深。记得20年前澳门回归时,我在一线采访,当地人竟这样称记者:“跑街的!”
    这样看记者?你说搓火不搓火!
    其实,一个出色的记者,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领域的学者。职业的特性,使记者能够广泛接触社会,不断吸收新鲜的资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形容记者嘛:“上与君王同坐,下与乞丐同行。”在那么多行当中,真正能做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恐怕也只有记者这个行当了。
    纵览世相,见多识广,记者分析起问题来,就不会囿于一隅,往往视野开阔,客观理性。记者当久了,对于所跑领域越钻越深,在业界也就越来越有发言权,称之为专家绝不为过。而靠笔吃饭,面对的又是不同的受众群体,迫使记者行文尽可能通俗易懂。业内有句名言:好记者的笔下,应该是“外行不觉深,内行不觉浅” 。经济学,够高深的了吧?可范敬宜老师写的《真正的秘密武器》、詹国枢老师写的《从煮饺子说到规模经济》《少数企业“死”不了,多数企业“活”不好》,你可以当作小说、散文去读。
    亚平的作品也如此,无论是探讨“温州现象”还是总结“枫桥经验”,他都能用飞扬的文采、缜密的逻辑、令人叹服的思辨,将你带入一种独有的“场”。在这个“场”里,你不但可以咀嚼文字的美妙,还会对“四千精神”有更多的感悟、还能领略到“枫桥经验”历久不衰的真正原因。
    不过,话又说回来,天下那么多记者,真正能达到像上述几位老师这样境界的并不多。这又是为什么?
    首先,与这些记者积淀不够、学养不深有很大的关系。看起来尽管一天到晚也在忙活,但是,醉心于跑场子,脚上没有丁点儿泥土,完全是“隔着玻璃看庄稼,围着饭桌话桑麻” 。
    至于知识储备,就更谈不上了。我曾问一些年轻记者一年能看几部长篇小说,回答大多有些嗫嚅,有的干脆直言相告:“好多年了,没有翻过小说。”
    写景状物要想生动,小说是重要的养料。记者不去滋养自己的笔,只是翻来覆去编材料,写出的东西能生动吗?长期下去,笔头只能是越写越枯!
    人民日报的前辈邓拓谈到读书积累时,曾有这样比喻:“你看农民出门,总随手带个粪筐,见粪就拾,成为习惯。专门出门拾粪,倒不一定能拾很多,但养成了随时拾粪的习惯,自然就会积少成多。”
    正是因为养成了这种“拾粪”的习惯,使邓拓成为一代文章大家。20多年前,我在经济部做编辑,常听老编辑讲起邓拓“倚马可待”的逸事。人民日报重视言论,而人民日报对言论的要求极高——不仅要有较强的文字归纳能力,还要有新思想、新观点。每遇到邓拓同志值夜班,他总是亲自撰写言论。作为社领导,他公务很繁忙,有时报纸已开始排版,他还在中南海开会。这时,他会告诉夜班编辑,给我留出多少字的位置,会议后我马上赶写。
    会后,他往往是现场办公,埋头展纸疾书,他写一段,候在边上的排字工便排一段;他写完了,排字工也排完了,丝毫不耽误出版时间。他的文章总是一气呵成。写毕,大家无不叹服:高屋建瓴,逻辑严密,文气沛然!
    
    亚平也是这样的醉心于“拾粪”的人。他办公室里到处堆满了资料,办公桌被埋在一摞摞采访本、资料夹当中。 卫生间的地上全是旧报纸,很难找到下脚的地方。连几十年前的会议请柬、发言资料,他都完完整整保存着。
    丝丝毫毫的积累,让他成了“浙江活字典”。分社正对着北山街,有时饭后我们会信步走走,这里每栋建筑、每条小巷他都能给你讲出一段段故事;杭州的所有小吃、名胜,根根梢梢他都讲得清清楚楚。
    正因为有了这份深厚的积淀,他写东西出手极快,2011年8月,时任浙江省委书记赵洪祝率团赴台参加富春山居图合璧仪式,亚平随团采访。回来后,一个多月他就写了一部20余万字的报告文学《云水相望终相聚》。这种高效,令人叹服。记得赵书记拿到书后,惊讶得合不拢嘴,写了一封长长的表扬信。
    苏轼说过:“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要想成名记者,离不开一个“痴”字和一个“忍”字。
    西北有句土话,叫做“不疯魔,不成活”。为了写作,亚平到了疯魔的程度。长期伏案,使他患了严重的椎间盘突出疾病,不得不站着写作——一手摁着腰,一手敲键盘。有时候,还不得不到医院推拿。可上午还在医院,下午,他又站在那里敲击键盘。
    有一年的“十一黄金周”,他的爱人和孩子外出旅游,家里只留下了他一个人闭门写作。爱人和孩子回来后惊呆了:屋里窗帘密闭,地上是一堆东倒西歪的啤酒瓶!亚平竟一个礼拜没有跨出房门,没有吃一口饭,靠夏天家里剩下的一箱啤酒硬撑了7天。
    前几年,亚平体检查出患了肾囊肿,且不止一个,最大的一个有乒乓球那么大。我催促他去医院根治一下,他淡然一笑:“不碍事。不碍事。”
    下一年体检,问他囊肿有没有发展,他回答又大了一点。一脸的轻描淡写。
    我有些急了,和他虎起了脸。他向我保证:“下次一定去,一定去。”
    可下次,他依然又没去。
    为了他的肾囊肿,我不知催促了他多少次!亚平啊……
    浙江经济活跃,尤其是温州人,天生就有经商的细胞。
    亚平从业的这些年,正是浙江经济风生水起的黄金时代。亚平儿时的伙伴,许多都成了赫赫有名的大老板。对于商海的妖娆魅惑,我想,亚平的心底不可能不起丝毫的波澜。
    但是,他把这些波澜硬生生摁了下去,几十年来,一个格子一个格子艰难地爬啊爬啊……这该需要多么大的定力!
    职场,谁不盼着升迁?在单位,他正处一当就是二十多年!凭他的资历和水平,早就应该更上一个台阶……但是,从没有见他有过任何怨言。
    凭他的作品的厚度,完全可以拿回一个又一个大奖,他也漫不经心,懒得去“经营”。那次,他的近50万字的报告文学《大国根本》已经入选了一个大奖的初选,边上的许多朋友都劝他应该去北京跑一跑,他一笑置之。
    私底下,他悄悄对我说:“一来,‘跑不起’;即使‘跑下来’了,有意思吗?’”
    因为写作,他曾被人中伤诬告……为此,他不得不写了一封又一封的“函询说明”。
    亚平也愤怒过,但是,笔头一直没有停顿下来。
    人是情感动物,无论谁,真正要做到宠辱不惊,很难!关键是“惊”过之后,怎么办?如果,稍一遇宠,便得意忘形,像宗臣《报刘一丈书》中形容的那样,大喜奔出,扬鞭语曰:“相公厚我,厚我!”(嗨,这算什么鸟人啊!)或者,稍一遇挫,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此一蹶不振怨怨艾艾沉沦下去。这两种人,恐怕最终都成不了气候!
    一个格局宏大的学人,就该像亚平一样耐得住寂寞,懂得舍弃,“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不是做一分就要索一分回报,也不是别人攒什么局就要随大流往里钻,而是,“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一个大写的人,只专注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
    那句话说得好:“心若不动,风又奈何!”
    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奈何了亚平写作!
    亚平所以成绩斐然,还与他的超凡的合作精神有关。
    亚平长我10岁,资历、水平远在我之上,又曾两度主持过分社的工作。当初,组织安排我到浙江分社任一把手时,心里便不免有些忐忑:亚平该怎么想?会好好配合工作吗?
    去了不久,这些忐忑就烟消云散。无论安排什么工作,亚平永远是那句话:“慧敏,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而且,雷厉风行,办得一丝不苟!
    这几年,分社总会接到一些大型的指令性报道,需要集全社之力去完成。亚平承担的部分,总是第一个交稿。有时候从稿子的整体性考虑,需要亚平对自己那一部分再做修改。无论让他改几遍,从没有怨言。
    2015年8月,上级安排我们报道浙江一个著名企业家。因为知名度高,这个企业家出访,外国元首都趋之若鹜待若上宾。可能由于业务太忙,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他一直不太愿意配合……
    通过各种关系,好不容易才约定了采访时间:他答应在北京的一个活动结束后,给我们20分钟。
    我把任务交给了亚平和另一位记者。
    他俩一大早就乘飞机赶往北京,可是傍晚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亚平推开门,满脸歉疚:“慧敏,对不起,没有完成任务。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了活动结束,可人家说,有首长接见,转身走了……”
    我很愤怒,要了那位企业家的电话,给他发了一段大意如下的短信:“ XX先生,别人不把你当回事时,一定要把自己当回事;但当别人都把你当回事时,千万别把自己当回事。无论营商还是做人,遵约守信是基本。命运对你格外垂青时,一定要学会惜福,知道敬畏,懂得退让,为人切莫轻狂,做事切莫任性。古语说得好:‘人不自尊天作谴,福祸起因皆自选。’如果不知餍足,纵性胡为,最终,你会摔得很惨。”
    这段话可能触动了那位企业家,两天后,他接受了我们的采访,任务终于完成。那组稿子还得到了上级的表扬。
    一路走来,尽管亚平饱经了人世沧桑。但他绝不老于世故、精于权谋、让你一切去猜测,而总是清清爽爽、澄明透亮、永远给人以阅尽沧桑后的练达!
    我俩闲暇时,经常胡天胡地地聊天。因为椎间盘突出,他喜欢站着,而我则喜欢坐着。聊到高兴处,不管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乐得前仰后合。说到一些敏感的东西,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了。那是一种默契!一种深度的默契!
    有这么一副对联:“肯吃苦肯吃亏,凡事皆可为;能干事能共事,才能成大事。”诚哉斯言!干事和共事是成功的双翼,只有两翼齐振,才能腾飞。《礼记》也把“敬业乐群”当作成就“大道”的前提!
    生活是个万花筒。世事不会单为你一个人设计,无论谁,只有克制“小我”,悦诚“乐群”,环境才能和谐,事业才能顺遂。
    在单位,亚平是悦诚“乐群”的模范。在他的带动下,大家其乐融融,快乐工作成了每个人的座右铭。
    他的风范和人生取舍,还深深地影响到了大家的职业设计。
    梁孟伟是分社的专职报刊发行员,在亚平影响和指导下,业余时间尝试着散文创作。十多年下来,已出版了多本专著,好几篇文章还成了市、县中考题。他也被吸收进了浙江省作家协会。
    一个发行员能成为省作协会员,可能全国没有第二例!
    而浙江分社加上社聘人员一共才7个人,出了两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位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这种情况,全国恐怕也不多见。
    亚平已退休两年了!我时常有怅然若失之感。“尚被浮名诱此身,今时谁与德为邻。遥知是夜檀溪上,月照千峰为一人。”多么希望楼道里能经常传来那熟悉的“橐橐橐……”的脚步声。
    去年中秋夜,我正在办公室闭门写作,楼道里竟真的响起了那熟悉的“橐橐橐……”的脚步声。
    我疑心听错了,一开门,果真是亚平!
    他带来了两块又厚又大的温州月饼:“这是我们老家的月饼,比较甜,你尝尝,你尝尝!”
    我尝了,那月饼,确实甜!
    刚才,楼道里又传来了那熟悉的“橐橐橐……”的脚步声。打开门,的确又是亚平!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订了个蛋糕……”
    今年冬天,杭州气候反常,大雪一场接着一场。这会儿,窗外正飞雪迷蒙,保俶塔、北山街一片模糊。我的双眼也模糊了……生日,连我自己都忘了呀!
    多年的同事赛兄弟。身边有这么一个有趣、有情的同事存在,该是多么幸福啊!他如夏日里的清风和冬日里的暖阳,让你的生活总是那样怡人!
    凡经历过的,必有痕迹。你经历过的人、经历过的事,都会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当我们经历这一切的时候,一定要细心呵护呀,因为它不独是你晚年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是维系你生活和生命的重要内容。
    我又细心地把书柜里亚平的书揩拭了一遍。刚才我和他约定,希望他退休后再写15部书,合计30部。
    我也端端正正在记事本上写下了这样的句子:人生苦短,能做的事十分有限。一个心怀天下的学人,要始终耐得住寂寞。就像亚平那样,心无旁骛地走下去。
    我虽驽钝,没有亚平那样的才情,但是,知不足然后学。这一生,我都追随着亚平!
    (劳罕2018年12月28日午夜写于西子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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